马球大会当日,下起了瓢泼大雨。京西大营特拨给植坤书院举办马球大会的场地边上支起了一个个遮雨的帐篷。
参赛的球队已经身着赛服,手执球杆,在大营外集结完毕,唯独崇易书院的队伍还没有出现。
“崇易书院行踪一直鬼鬼祟祟的,这次不会不敢来了吧。”植坤书院的一个生徒说道。
“他们该不是怕又惹出什么乱子来吧,上次美人湖的事儿可真是全城书院的笑柄呢。”另一个生徒说道,“庄三郎,你时常上离山,可知道崇易书院是怎么回事?”
庄斯年穿着植坤书院马球队的绛紫色赛服,衬得一身贵气逼人,他不紧不慢地将束起的头发重新扎紧,真诚而友善地朝他的队友们笑笑,表示自己确实不知,心中却暗暗有些担忧。昨日听闻梅彦达受伤了,矛头直指秦家。他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仔细思量一番,却又觉得现在并非是秦嗣函或者秦君白动手的好时机,奸诈狡猾如他们,绝不会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试探梅家。
一声高亢的呼哨声过后,已经集结完毕的五支马球队整整一百号人跨上高头大马,列队进入马场,尽管大雨浇得队员们从头到脚都湿透了,但他们势不可挡的气势却丝毫没有减弱,四周帐篷里尖叫喝彩声此起彼伏,都在为自己书院的球队加油助威。
“院士,崇易书院的球队还没到。”植坤书院的先生匆匆跑到早已挂好遮雨幔帐的主宾台上的苏院士处低声说道,“是否……”
是否要取消他们参赛资格的话还未出口,马场上便响起了一阵喧哗声。
苏院士转头看去,只见一支二十人的队伍骑着马奔了进来。他们都穿着玄色赛服,用朱红色绳带束腰,一个个看上去英挺威武,但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是,他们一个个都带着白色的面具,只露出两个眼睛,额头却用朱砂写着“崇易必胜”的字样,这些字在大雨中渐渐化开,像是每个人都流了一脸的血,恐怖异常。
“崇易书院那群疯子总算来了。”苏院士哼了一声。
“来的可是崇易书院的马球队?”植坤书院的先生朗声问道。
“正是。”带头的生徒答道,那人正是润苍,“大雨惊了赛马,稍有来迟,还请各位见谅。”
其他球队的队员一听,纷纷投来轻蔑和幸灾乐祸的眼神,心道崇易书院的球队也不过如此。
“你们为何带着面具?”先生问道。
“……我要说是为了美观你们信吗?”润苍接收到了其他人投来的不屑的目光,“好吧,我承认是为了增添气势……规则没说不让带面具吧!”
“这个……”先生回头看看苏院士。
苏院士又和书院的其他先生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点点头。
“就让你们带着吧,但是一会儿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到了的时候,你们一定要摘下面具,不可失了礼数。”先生嘱咐道。
润苍点点头,重又带上面具。
参赛的六支队伍整队完毕,各自报了参赛名单,庄斯年惊讶地发现,彦达的名字竟也在名单之中。他朝崇易书院的球队看去,果然从一众人等中发现了一个异常冷冽的身影。庄斯年不禁勾了勾嘴角,这个梅彦达,应是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太子殿下驾到!广乐公主驾到!若薇公主驾到!礼部尚书孔大人到!吏部侍中沈大人到!京畿令秦大人到!”忽听一声声报唱,主宾台上缓缓走来几位贵人,场中人等皆是神色一凛。
太子唐献瑞身体有恙,脸色苍白,却依旧前来观战,他走上台去,朝苏院士颔首示意之后,便急急寻了主位坐下。身后的广乐昂着头走到太子身边坐下,举止虽端庄,但眼神却不住往场中看去。若薇今日打扮得娇艳动人,直接越过孔大人和沈大人,在秦君白身侧坐了下来。秦君白朝他这个堂妹行了一礼,便转头与身边的向晴说起了话。
坐在马上的生徒们纷纷下马向各位大人行礼,崇易书院的生徒们也摘下了面具,彦达果然也在其中。
向晴眉头微皱,直直看向彦达。秦君白昨日与她说了彦达受伤的事,心知他是在告诉她下手的另有其人。向晴没有追问他是如何知道的,不用想也可以确定,这些门阀贵族们哪个不是探子遍布京城,别说秦君白,就连庄斯年也是训练了一支手段高超的探子营。秦君白说彦达受伤不轻,她道今日彦达定是无法参赛,却不想他还是生龙活虎地跑来了。
向晴暗暗朝其他人看去,发现太子和秦君白的脸上都微微露出了狐疑之色。她不禁吃了一惊,太子为何这般吃惊?他是与自己一样讶异于彦达坚强的意志力,还是说,彦达受伤本就是太子指示的?若是后者,那是不是表示太子对彦达的身份也产生了怀疑?太子对当年的事,又知道多少呢?
彦达强忍腿上的剧痛跪在雨中,眼神却一直偷偷观察其他人的表现。他看见太子苍白着一张脸坐在上首,心中便有了计较。看来他的存在渐渐有些引起怀疑了,没有耐心的人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
雨中,太子象征性地说了几句鼓舞士气的话,便气喘吁吁地重新坐回席上。
苏院士朝各位贵人再三行礼过后,便眯着三角眼宣布马球大会正式开始。
京西大营的马场很大,可以让六支队伍分成三组同时比赛。因此,各个书院的马球队纷纷集合,简单地做了战术部署,便奔向了自己的赛场。
初赛设定半个时辰的比赛时间,半个时辰一到,由进球多的一队晋级。
崇易书院首轮是和城东的观自在书院比试,因着润苍他们不要命的作风以及那一张张有如流血不止的恶鬼般的面具,观自在书院被崇易书院打成了筛子。崇易书院前来观战的生徒们激动不已,一个个兴高采烈。而观自在书院的生徒们却觉得崇易书院的面具严重影响了同窗的心情,有作弊的嫌疑,因此两方便隔空叫骂了起来。
叫骂了一阵子,被夹在中间的其他几个书院有些恼火,说你们有本事倒是打啊,没想到崇易书院和观自在书院的人都听成了大家一起打啊,于是,几个书院顿时陷入了混战之中。
苏院士张着嘴不知如何是好,慌忙叫书院的先生上去拉架。观战的大人们倒是显得没那么慌张,还能一边看着场上场下达成一片,一边怀念自己正在或者已经失去的青春。广乐本就喜欢这些打打闹闹,虽然一直关注场上润苍的表现,倒也能分神看看场下生徒们的厮打,还眉飞色舞地将战况汇报给身体欠安只能闭目养神的太子听。
一个时辰过去,场上比赛结束。此时因越来越多的生徒加入到场下的混战中,场上的比赛倒没多少人在意了。获得胜利的几支球队,包括崇易书院,都面面相觑,又看了一会儿同窗们的混战,便自觉没趣地回到各自休息的帐篷里休整。
“你还好吧?”润苍走到彦达身边,悄悄问道。
彦达摘下面具,抹了把满脸的雨水,脸上见不到半点血色。
“你这个疯子!”润苍低声骂道,他看见彦达绑着层层布条的腿上已是不停地渗着血水,“早就叫你别来了!非得说什么要让他们看见你!到时候这条腿废了,你还有什么看头!”
彦达紧咬着牙,递给润苍一个闭嘴的眼神,润苍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架起他的胳膊便往帐篷走去。
“你这个扰乱敌人的方式,简直是杀敌三千,自损五千。”自廉趁乱迎了上去,架住彦达,缓缓朝帐篷一旁停着的马车走去。
彦达回头看了一眼主宾台道:“我有分寸。”
润苍和自廉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这位兄台着实是个做大事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