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清这几日颇感生活不如意。在书院里每天都要学习琴棋书画,即使院士免了她的经典课,但她依旧对别的课业提不起精神来。而闲暇时间,她的哥哥们都去了马场练习马球,就连喜静不喜动的维轩都被拉去了,因为男生徒们发现,有维轩在的地方女生徒就多,他们希望练球的时候也能有女生徒们热烈的鼓励。
因此,南清就像回到了几年前她在青瓦村的时候,很是孤单。
“听说植坤书院的庄三郎也会参加比赛。”树下,一个女生徒和她的闺蜜们兴奋地讨论着即将到来的赛事。
“是啊,还有啊,秦二郎也会去,说不定还会带着他的夫人,听先生说,他的夫人原也是咱们书院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夫人是梅侍郎的女儿,梅国公的侄女,是咱书院的风云人物呢。你来的时候她怕是已经回家了,所以没见过。”
“哎,可是听说他们俩新婚不就便互相不理睬了。”
“我也听我姐姐说过这事儿,秦家梅家到底还是有嫌隙,就算成了姻亲也没办法融合。”
几个女生图们讨论地煞有其事,正好被无所事事路过的南清听个正着。
南清本不与这些贵女们有任何交集,一来是她功课太差,贵女们不愿与她来往,二来是她经常和一些凶神恶煞、脾气古怪、面色阴沉的哥哥在一块儿,贵女们也确实无法近的其身。但没交集不等于任凭她们随意编派自家人的故事,南清可不是那种愿意吃哑巴亏的主儿。
她顺手捡了几个小石子,揣在怀里,三两下爬上了贵女们身后的大树。在她们聊得正起劲的时候,来了一个天女散石子,将树下的贵女们吓得哇哇直叫。
“哈哈哈哈哈!”南清趴在树杈上看着她们狼狈的模样直乐。
贵女们起初还叫骂连连,抬头看见是南清,知道自己说的话是让这个小丫头听了去了,自知理亏,只得瞪了她几眼,悻悻离去。
南清没有立刻下来,依旧坐在树上,闻着风出来的桂花香味。她突然意识到,此刻她的脑中竟然什么都没有,不是刻意忘记什么,而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她不知道这个是因为她心中坦荡,还是因为脑中无物,总之有点淡淡的忧伤。
“下来吧。”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树下传来。
南清低头看去,只见彦达正穿着马球队的训练服站在树下,额上绑着的青色发带随风飘着,表情淡然,眼神却不再如初来时那样冷冽。
“六哥,你现在的样子真好。”南清由衷地说道。
“发什么神经。”彦达知道南清的意思,有些尴尬地撇撇嘴,随即伸出双手要接她下来。
南清朝他笑笑,想也不想便跳了下来。她知道彦达一定能接住她。
“六哥,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上树?”
“你上树需要理由吗?”彦达拉着她的手一起回书院,“就像润苍发飙也不需要理由一样。”
南清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她们说三姐嫁和秦君白不好。”
彦达没搭话,继续走着。
“说他们一直不说话。”
彦达依旧没答话。
“是真的吗?”
彦达停了下来,看着南清的眼睛,说道:“你怎么看。”
南清被问住了,她怎么看?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梅家的人就算不与人争,也会成为人们谈论的对象,将来,你会听到很多关于家人,甚至关于自己的故事。但你要做的不是去接受,而是去判断。”
“判断?”南清头一次听到有人要她去判断,她隐隐有一种奇特的感觉。
“用自己的方式去思考,去判断,而不是找个人问了便是。”彦达是在教她一些今后会用得到的东西。南清已不再是个幼童,她已不能以年幼为借口,躲在父母兄长的羽翼之下了。她是梅家人,将来是要为他的天下做出自己贡献的人。
南清若有所思地看着彦达,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还可以对一个事情有自己的判断。这是一种自我意识的萌发,她发现竟有些激动。
“学着看、听、思考。”看着南清一瞬间点亮了的神情,不禁勾起了嘴角。那一抹笑如同此刻天边的彩霞,明媚绚丽。南清竟看得有些恍恍然不知所措。
“六哥……”
“嗯?”
“你笑得让我思考不下去!别笑了!”
秦府内,向晴给婆婆请过安,便转回了自己的院子。秦嗣函上朝去了,秦君白也去了衙门,家中就只有一些女眷和孩子。
“三娘子,你早啊。”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前响起。
向晴抬头一看,果然冤家路窄,是秦方怡。
“书院已经开学这么久了,小姑一直称病在家不去念书,难怪会忘了礼仪,我既已嫁入秦家,便是你的嫂子了。”向晴朝她微微一笑,“望小姑身体早日康复,回书院将对嫂子该行的礼,该问的安,该说的话都好生学习一遍。”
秦方怡见向晴嫁入秦家后竟然还这么嚣张,气不打一处来,紧上前两步,冷眼看着她道:“你这个狐狸精,才入秦府便要我二哥出去自立门户,看我不撕了你!”说着,秦方怡便要伸手往向晴脸上招呼,她在府中跋扈惯了,自是不会放过向晴。
向晴侧头要躲,却见身后有人拦下了秦方怡的手。
“六妹,锻炼身体吗?”秦君白微低的声音自向晴头顶传来,他放开秦方怡的手,嘴角带笑,眼中却闪着不善的光。
“哼,狐狸精。”秦方怡见到秦君白,不敢造次,只得狠狠瞪了向晴一眼,领着一众仆从回了自己的院子。
向晴翻了翻白眼,心想秦君白倒是会挑时机,早一步嫌早,晚一步嫌晚,真不愧是名震京城的秦府二公子。
二人回到房中,向晴接过秦君白递过来的外衫,搭在屏风上。秦君白自身后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颈间,细细闻着她身上的幽香。
“别闹。”经过半月来的“训练”,向晴对秦君白时不时的毛手毛脚早已习惯,她只是微微侧头,语气冷淡地说,“于礼不合。”
秦君白苦笑,手却没有松开向晴的腰:“我在房中与自家娘子亲热,怎的就于礼不合了?”
向晴打了一下他的手,道:“一身尘土,快去梳洗一下。”
“哎,娘子,就是因为你这么冷淡的性子,外面才会传我们感情不睦。”秦君白知道向晴的性子,只得乖乖松了手,走到床边的水盆旁洗了把脸。
向晴没接他的茬,只是给他沏上一壶茶,自己则优雅地跪在案边接着翻那本昨夜没看完的《西南人物志》,她本可以在昨天看完这本书,今天便可接着看一本新的,却因为秦君白一刻不停地骚扰挑逗,让她迷失在暖玉馨香的青丝帐中。
秦君白叹了口气,坐到她身边,喝一口茶,看一眼她。
如此往复,向晴终于气呼呼地放下了书:“你到底在干吗。”
秦君白笑了起来:“我道梅三娘是个心智坚决的娘子,却还是受了我这卑鄙之徒的影响了吗?”
“无聊。”向晴侧过身去不看他。
秦君白摸摸鼻子,倒下身去,将头枕上了她的腿。他能感觉到向晴微微一僵,她还不习惯与他亲近,即使他们夜夜同塌而眠,互相熟悉彼此的身体、气味,向晴却依旧对他保持着戒备。秦君白倒不觉得这是坏事,甚至外界传言的两人关系冷如冰霜也是他刻意引导的,在他的计划中,向晴本就不会爱上他,他就是要她一直跟他扭着,他才有办法脱离秦家。可每当午夜梦回,看到怀里沉沉睡去的向晴,他的心中又似是又无尽的情绪想要涌现,点点滴滴,全是对她。
“你要开府?”向晴突然问道,刚才秦方怡的话她可没有忘。
秦君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已是成家立业之人,出去开府很正常。我也不希望你每日都面对一大家子人。”
向晴冷哼一声,心道这次是拿我当借口吗?
“秦大……父亲不会同意的。”
秦君白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在几日前皇上召见闲聊时,当着父亲的面禀报了皇上,皇上都支持,父亲想来也不好拒绝了。”
当着皇上的面坑爹,这个秦君白真是好样的,向晴又是一阵腹诽。
秦君白悄悄握住向晴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着,心里却在盘算何时出府之后应该如何应对好多人派来的探子,这些人里,有他的父亲秦嗣函,有皇上,有他的同侪,当然,也有梅国公。他们这些老头子,一个个都是成了精的狐狸,表面上器重你与你交好,实际上却是对他百般不放心,恨不得将他置于笼子里监视。但他就是要这样的局面,原本只有他一个人对付父亲的控制,今后,便有好几股势力加入战局,与他“并肩”对抗父亲,分散父亲的精力,这也没什么不好。
向晴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索性不再挣扎,任他一路从手吻上了颈项。意乱情迷间,她问秦君白哪日出府。
“下月二十。”秦君白一面吻着她,一面含含糊糊地答道,手中的动作越来越放肆。
向晴突然一怔。下月二十?不正是她的生辰?
秦君白看向她的眼睛,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不用谢。”
向晴小脸通红,想要推开他,却反被秦君白压在了身下。
秦君白将她的秀发散开铺了一地,目光流连于她的脸庞。他轻轻吻上她的额头,那里有一块小小的不易察觉的疤痕,那是向晴小时候在西南时被山上的猴子抓伤的,当时留了很多血,也留了疤,但随着时光的流逝已经不那么明显。
“对不起……”秦君白怜惜地吻着她,说得有些含糊,但向晴却听得真切。
她顿了顿,随即默默闭上了眼睛。梅家十年的劫难,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别人避之恐不及,他倒好,擅自跑来凑这热闹。
真是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