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头,各表一枝。这边厢路山和他们说了好多西北草原、大漠和海子的故事,那边厢向晴已经被庄氏披上了盖头,登上去往秦府的马车了。
车外是喧闹的送亲声,车内,除了烧完的香灰掉落的声音,再无其他。向晴本不是多话的人,与她一同坐在车内的秦君白则只在必要的时候巧舌如簧,因此此时的两人,只是默默坐着,既没有新人的喜悦,也没有尴尬紧张,他们就这么坐着,仿佛只是碰巧搭乘同一辆马车的陌生旅人。
车缓缓停下,到秦府了。那边的亲朋已然等在厅中,正翘首等着看新人。
秦君白先行下车,任家中仆妇为他整理仪容。向晴按捺住复杂的心情,一咬牙,跟着下来,因视线被盖头挡着,她看不清面前的动静,只能就着盖头下露出的缝隙摸索着下车。
突然,一双有力的大手环上她的腰肢,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便将打横抱了起来。向晴整个人跌进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中,心跳有如受到极大的刺激般剧烈地跳了起来。
“迎新妇!”喜婆在一旁高声叫道,身边的一众小丫鬟便挨个在秦君白的脚下铺上红毯。这是新妇进门的仪式,脚不能占地,地由夫君抱她进门。
秦君白抱着向晴缓步走着,心中似有一只小爪子在百般地抓挠着。向晴身上传来的幽香直扑他的鼻端,她呼出的气息透过盖头投入他的胸膛,他竟然有些恍然。虽然这是一场有计划的婚姻,他娶她,她嫁他,大家都是知道彼此目的的,然而,此时此刻,他以为这都是真实的。
进到厅中,拜完天地,秦君白和向晴跪着为秦嗣函及夫人奉茶,之后还要继续听他们训话。
“我儿,如今你也成家立业,是该担当起为人臣为人子为人夫的责任了,勿要让为父失望。”
秦君白恭顺地点头道:“君白明白,请父亲放心。”
秦嗣函看着秦君白,眼神复杂。这个他一直悉心培养,将来要继承他衣钵的儿子,近来颇有些反骨,在这个二十几岁的年纪,着实不多见。如今他娶了梅凤梧的侄女过门,说是为了制衡梅家,但秦嗣函始终觉得他没有把话说完。他希望秦君白不要让他失望,但若秦君白真的做出了不利于他的事,那只能休怪他不念及父子之情了。
在一片嘈杂的贺喜声中,向晴被秦君白牵着去了洞房。她始终没有自己已经嫁为人妇的临场感,直到众人退去,房内只剩下她和秦君白两人。
向晴乖乖地坐在榻上,忽然眼前一亮,她的盖头被秦君白掀了起来。一室的温软光线洒向她微微泛白的小脸,看上去我见犹怜。她有些不安地握紧了双拳,眼睛却异常坚定地看着秦君白。
秦君白被她看得有些好笑,他怀疑在向晴的眼中,他是个吃人的恶鬼。好吧,这点他并不否认。
“别紧张,我比过年时那个讨厌的样子已经有所进步了。”秦君白坐到她的身边,为她倒上合卺酒。
向晴结果酒盏,仰头饮下。
秦君白一愣,随即朗声大笑起来:“我道梅三娘子气度不凡,原来也是强装镇定啊。”他朝向晴靠过去,在感受到她身子一僵之后,又坏坏地笑了起来,伸手拿了她手上的酒盏,又重新倒上酒:“这是合卺酒,你一个人喝了可还行……”
向晴小脸一红,语气中带了些怒意:“谁像你这般了解。”
她却不知,这一句话让她说得似是娇嗔似是怨怪,却半点听不出本来的意思。秦君白第一次觉得这个传闻中冷然傲骨的梅向晴竟是这般有趣。
“天地良心,娘子大人,我这也是头婚。”秦君白继续逗她,却被无意中说出的“娘子”二字吓了一跳。
向晴也惊讶于他的称呼改得如此之快,竟有些羞赧,匆匆低下头不再看他。
室内烛火摇曳,衬得一室**。
“还是先喝了这酒吧。”秦君白又将酒杯递给她,与她两臂交缠,“交杯酒,表夫妻同心缱绻,不离不弃。”
同心缱绻?不离不弃?
向晴突然被他的这两句话打回了现实。谁不知道他们为何会成亲,为何会在此演这一出鹣鲽情深的戏码,此时还说什么不离不弃,着实讽刺。
秦君白深深望着向晴,知道她表情突然的变化是因着现实的纠结,他只得无奈一笑,示意他们一起将这杯象征着开始、牵绊、痛苦和折磨的酒喝下去吧。
当秦君白起身将烛火熄灭时,已经过了子时。秦君白为向晴摘去头上累赘的发饰,替她褪下繁冗的衣裙,当洗去铅华,披散着一头秀发的向晴只着里衣站在秦君白面前时,秦君白仿佛看到了一位羽化的神女。
淡淡的月光洒入房内,洒在向晴脸上、身上,秦君白温柔**的吻也追随这月光,点在了她的脸上、身上。
向晴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任着本能紧紧攀附住他,她的夫君,也可能是她今生,最大的敌人。
秦君白将她抱上榻,温柔的吻渐渐加深,唇舌划过的地方泛起了片片红晕。他很享受此刻的自由,此刻的随心所欲,此刻,他才是真正的他,不是任何人,只是他自己。而天明之后,他又将穿戴好战斗的行头,带上睿智的笑容,成为秦君白。
向晴在他怀中低吟出声,白皙的肌肤上有着挥别过往青涩的痕迹。她无法思考,无法行动,甚至无法呼吸,只能让流下的汗水划破夜的沉默。
当屋内重归寂静,向晴已是昏昏欲睡。她无力地靠在秦君白的怀中,思绪混乱一片。秦君白把玩着她的秀发,任发丝缠绕上他的大手,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向晴**的肩头,激起她的微颤。
“其实……你我本不必如此执着。”
向晴坠入梦乡之际,忽听见秦君白飘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不确实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也不确定秦君白是否真的说了这话,她没有力气再做思量,只是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清早,向晴挣扎着起身去给婆婆敬茶,拜见家中的一众女眷。秦君白今日要入宫听封,早早地便出了门,因此向晴并没有见到她。
她在厅内想秦府的众位夫人、娘子行了大礼,又听了婆婆的教诲,过了晌午才拖着累极的身躯走回房去。整整一个下午,向晴都在房中看书,没有人来打扰过她。
秦君白自宫中回来后,便也一直呆在书房,不曾离开。他今日得皇上任命,执掌京畿卫戍、税收与盐政,作为修典过程中新增的官职,皇上认为原定“京兆校尉”的名号不够响亮不够霸气,便宣布以后再议,暂且将这个新官职叫做京畿令便可。
秦家二公子与梅家三娘子新婚第二日便互不理睬的故事,便在京城传扬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