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尽快回到京城,一行人原本走两月的路程在紧赶慢赶之下缩短了近半个月。在八月第一丛桂子挂上枝头时,他们终于踏着夕阳,回到了永定城。
广乐公主已在进城之前被皇上派来的亲卫接走了,临别时,广乐有些别扭地看着润苍,似是有话要说。润苍的榆木脑袋终于也有了些裂缝,应是路山已经给他普过法了,他清了清嗓子,害羞地抓抓头发,看着眉目含羞的广乐,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哎呀,省省吧,明天就让你出来见他。”亲卫队拱卫着的一顶撵车中,一个闷闷的声音不耐地提醒到,“谁没年轻过,是吧,凤梧。”
那车里的人,竟然是称病未上早朝的皇上,而与他一道的,正是梅凤梧。皇上思女心切,又听闻她与梅凤梧的儿子梅润苍似是感情**,一颗闲不住的心硬是要到城外去接女儿,出于考察一下未来驸马的意图,他也叫上了梅凤梧——未来的亲家,一个愉悦,一个无奈,俩人就这样在城外等着。
众人一听皇上也在,纷纷下车叩拜。皇上免了他们的礼,又跟梅凤梧嘱咐了几句,便让他下了撵,与家人一同回府,自己也与广乐一起,由亲卫护送着回了皇宫。
梅家人急匆匆地赶回国公府,想见上贤广一眼,看看他的伤势,在回来的路上,维轩还寻得了一种治疗外伤的奇药想要带给他。但很让人沮丧的是,贤广已然重披战袍,踏上了去往西北的道路,他将在那里消磨掉至少三年的时日。
“爷爷,大哥的伤好了吗?”晚餐时,南清向梅老爷子问起贤广的伤势。
梅老爷子摇摇头道:“虽然他在军中大大小小的伤都受过了,但这次着实伤得不轻,身子都刺穿了。好在你二伯与一位隐居的医者熟识,让他替贤广诊疗,这才救下了这条命。可贤广这孩子啊,一心报国,闲不下来,伤势才稳定没多久,他便又投了西北军。”
其他人听后也纷纷替贤广担心,润苍更是气愤不已,直骂秦嗣函和秦君白那两个乌龟王八蛋。
“三妹,你不再考虑考虑?秦家六娘子本就看你不顺眼,如今他们又害了大哥,你还要嫁过去吗?”润苍问向晴。
向晴目光微垂,叹道:“二哥,我与他婚约一定,若是退婚两家的关系恐怕更加恶化,我以后还能否再嫁,就难说了。更何况,我嫁过去,焉知不是一个制衡梅秦两家的法子,想必秦君白也是知道这点的。”
“可是……”
“二哥,婚期就在十日后,一切都不必再说了。”向晴抬起脸,朝润苍笑了笑。
自廉见大家神情颇为低落,便对彦达笑道:“六弟,此行带着这群笨蛋一起走,可受累了?”
“何止受累,简直累瘦。”彦达叹了口气,余光瞥了眼南清,一路上这个小鬼头没少给他找事儿,但身为她的“哥哥”,他有义务替她产事儿。
此话一出,同去江南的一行人立刻炸了,纷纷表示自己表现特别好,不仅遨游了祖国山川,还顺手铲奸除恶,如今昆北河边应是给自己也立了碑了。
梅老爷子、梅锦堂和梅凤梧见大家吵起架来还是神采奕奕,也都放了心,原以为他们遇上河匪将损失惨重,却不想他们回来还跟没事儿人一样一样的,真不知该说他们心胸豁达呢,还是缺心眼。
一家子人吵吵闹闹地吃罢晚餐,觉得乏了的人回去歇着了,而润苍却留在厅中与梅凤梧进行亲切友好地交谈。
“爹,我都十七了,也可以参军报国了吧!”润苍记不得已经是第几次与梅凤梧说起离家从军的事儿了。
梅凤梧斜睨了他一眼道:“你倒是说说,军队为何要收你?”
“我力气大,武艺高,一身的正气!”
“你怎么不说你没脑子。”
“……你是我亲爹吗。”
梅凤梧挥手给了润苍一个爆栗,骂道:“就因为我是你爹才这么问你!在昆北河的事儿我已经听路山说了,你除了会嚷嚷硬来还会干吗?”
提到昆北河上的事儿,润苍的声音便小了下去。他其实也是知道的,彦达布置了防守反击,路山与他配合拖延了时间,而自己,却被沉了河,还被一个娘子救了上来,想来还真是很没有面子。
“你想要参军报国,为父很欣慰,也很支持。但为父不想你一上战场,就成了敌人的刀下鬼,润苍,你要静下心来,收敛自己的脾气,好好跟着封先生学些东西,方能向贤广一样,为梅家扬名。”梅凤梧拍了拍润苍的肩膀,严肃的脸上露出了慈爱的表情。他深知自己的儿子性情火爆,嫉恶如仇,上阵杀敌定是一员猛将,但若没有冷静的头脑和应变的本事,他恐怕熬不过上阵杀敌,便已被敌人或者自己人斩落马下了。
润苍想了想,觉得父亲说的对,自己在边塞野惯了,在书院也由着性子来,确实很让人闹心。但此次出门,倒是看出彦达是个沉着冷静运筹帷幄的人,他想,彦达将来是要坐江山的,自己便好生学着,助他一臂之力便是。
秦府中,秦君白坐在卧房的榻上看书。窗外黑影略过,将他的烛火搅得摇曳不止。
他皱了皱眉眉头,低声道:“进来。”
窗外的黑影像一只猫似的跳了进来,没有一丝声响。那人来到秦君白身前跪下,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报告给他:“公子,李玉来的身份已经探明,他从半年前就已经与老爷的人搭上线了。”
“哦,是吗?整整半年?”秦君白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抬头看着那人,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不悦。
“是。”
秦君白将书重又拿起,摔向了黑衣人:“整整半年!你们竟然无人察觉!害得我计划全毁!你说,我要你们何用?!”
黑衣人战战兢兢地跪着,不敢回答。
秦君白岁是按着秦嗣函的要求,派出了他手下的精锐死士,但却是想着邵大志将军帐内还有个梅贤广,他一定能护住邵将军,不让父亲在京城就得逞。但他却没有算到,早在半年前,远在西南边陲,父亲的人就已经和邵将军身边的副尉有了接触。就因为这个疏漏,邵将军死了,梅贤广也受伤被调去了西北。如此一来,他父亲的势利会更加巩固,他的野心也会更大,而他们秦家,怕是不能够再平安下去了。
“走吧,好生盯着。”沉默了许久,秦君白按按发疼的太阳穴,挥退了属下。
他走到床边,抬头看看挂在空中的一轮明月。在日月之下,他只是一颗细小的尘埃,他的父亲也是,就连宫里那位也是,他不明白,这些的争斗是为了什么,多少年后,又会有谁还记得这些无畏的牺牲。
明月中突然闪现了梅向晴的容颜,清朗恬淡,聘聘婷婷。秦君白不仅眉头一紧,十日后是他与梅向晴的大婚之日,秦家与梅家,总算要正式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