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等因着广乐公主和梅国公的面子,都住进了昆北县的关驿,衣食住行便都有了人伺候。但众人都觉得很烦,一来他们带了彦达和路山两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不想过多的人近距离接触到他们,二来他们确实不喜欢太过殷勤的仆从。
在官驿待了十日,等润苍、南清和路山的身体都恢复了,他们便匆匆与昆北县百姓挥别,迎着朝霞踏上旅程。
这十日来,润苍和广乐公主这对冤家依旧每日吵吵闹闹,在众人都以为他们感情升温不日就可定下名分之时,润苍和广乐便又打了起来。但吵吵打打,润苍倒也没再如往日一般,催着广乐赶紧滚蛋。
维轩、昭泰和慕泉承担其了照顾路山和南清的责任,但南清始终还是喜欢凑在彦达身边。
他们没有因为昆北河上的事儿而放弃南下的旅程,但行事都格外小心了起来,脚程也慢了下来,将江南沿路的大好风光都看了个遍。
一众人等慢悠悠地走着,见到好玩的便停下来住几日,遇到无趣的便也不做停留,在一些城镇中住着梅鞠泽往日的朋友,他们也会带上礼物登门拜访,一路上也结交了不少江南的名流雅士。
马车行至芦花镇时,梅鞠泽告诉大家,这里便是旅程的最后一站了,他们将在这里逗留几日,休整之后便要踏上回京之路。
梅家在芦花镇的住处是一处私宅,梅鞠泽说是他一位老友的宅子,坐落在芦花镇西边的一个山水相携之处,每日都可闻蝉鸣蛙叫,颇有野趣。那位老友常年在外游历,宅子便长期闲置着,倒也为他的朋友们提供了一个去处。
他们在此休息了几日,白天出附近的山上寻访古刹,傍晚便在湖心垂钓。碍于他们刚经历过水劫,南清死活不肯与他们同去湖心,路山和彦达只得在岸边陪她。相比之下,润苍就显得忘性颇大,早在来芦花镇的路上就已然忘记了自己差点被人沉河害死,一路上见了水就想跳下去痛快地洗一洗一身的汗,为此,广乐没少跟他急眼。
南清拉了彦达和路山在岸边编花环,路山手巧,三两下就编好了一个漂亮的花环戴在南清头上,彦达冷哼一声,将手中快被挤出汁儿来的花花草草扔到了一边。
“六哥,你可真笨。”南清和路山朝彦达笑了起来,表情像极了得势的小人。他们终于发现,完美的唐涣亭公子竟也有无法胜任的事儿。
彦达不理会他们的神情,翻了个白眼道:“回书院后的月考……”
“六哥英明神武才学出众,绝对可以千秋万代一统江湖,回书院后的月考就烦请六哥多多指点啦……”南清赶紧扑过去抱住彦达大腿。
“啧啧啧……”路山不禁摇头。
这时,一个二十来岁的名叫孙朗的家仆跑了过来,说京里来消息了。梅鞠泽甫到芦花镇这座宅子的时候就交代过他,多去镇上打听打听,一听到京里的消息定要回来禀报。如今,正是有消息传来。
路山叫回了湖心垂钓的梅鞠泽他们,众人一起来到湖边的亭中。孙朗将今天早上从官府打听到的消息跟他们说了,众人的脸上顿时阴云一片。
一个月前,邵大志将军接到宰相秦嗣函的公函,带了一支千人的队伍回自西南回京城述职,这也是他们一行人在前口镇巧遇贤广时的那支队伍。邵将军来到京城后,先是面见了圣上,将几年来在西南驻守的一切军务一一进行了报告,皇上很是满意,当晚便在宫中设宴犒赏这支神勇的部队。贤广自回京之后便没有回过梅府拜见过父母高堂,但他也以副尉身份在夜宴的受邀之列,能在宫中夜宴上见到梅锦堂和梅凤梧。
是夜觥筹交错,君臣尽欢,皇上贪杯豪饮,不一会儿便喝多了,邵将军不胜酒力,亏得贤广替他挡了不少酒,这才避免了在殿上失态,但贤广与众将士将邵将军带回军营时,他也已是醉得不省人事了。
于是第二日,邵大志头疼欲裂,无法参加向中书省的述职。秦嗣函对此震怒不已,立刻要求谏官向皇上参邵大志一本,说他得意忘形嚣张跋扈,还因酒误了正事,这一本厚厚的奏章将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说了个细致。皇上从头到尾看了三遍,才明白过来说的是他的那位邵大志将军。后来,此时因着有梅凤梧的担保,皇上倒也没有多为难邵大志,只是让他登门向中书省各位阁老请罪。
秦嗣函见一招不成,便又让秦君白豢养的死士趁夜偷袭军营。彼时,秦君白已然知道父亲不再十分地信任他,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机会和时间,他只得用心挑选了死士,精心布置巧妙安排,选了五日后军营内轮换布岗时对邵将军下手。
当五十名死士顺利拿下营外守卫的性命,换上他们的衣服混入军营时,贤广正从邵将军的帐内报告完公务出来,他抬头看看隐入云中的月亮,隐隐觉得气氛有些微妙。前段时日来,每隔几日便会发来的密报突然停了,这是个不太好的警告,他将此事报告给了自己的长官,请求全面更换邵将军身边的守卫。宣节校尉李玉来仔细思忖,认同了贤广的观点,将一切可能靠近邵将军的人都换了一遍,同时也提高了营地的卫戍等级。
但他们显然是低估了秦君白手下的那一群人,他们各个身手不凡,心思缜密,即使是身经百战的邵家军,与他们相比,竟只占了人数上的优势。于是,秦家死士们即将摸入邵大志营帐而被守卫发现后,便在营地里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邵将军见手下兵士与这几名宵小对战都未能轻取,气得牙花子都唑疼了,拿起长戟便冲出了出去。
贤广一看也跟了上去抵死护卫,他深得梅凤梧真传,身手了得头脑冷静,几番打斗下来,也护得邵将军周全。眼看十几名死士已然被斩下头颅,将士们都提高了士气,看着呼号杀将过去。贤广紧护在邵将军身边,却听见身边的邵将军大喝一声,他连忙转过头去,之间李玉来手中的匕首,正不偏不倚地刺进了邵将军的背,连柄都已然没入肉中了。邵将军反手一戟挥去,却因那一刀扎肿了要害,使不上力,被李玉来轻松地躲开了。
贤广没料到李玉来已经叛变,一时间有些晃神,他毕竟还是个二十岁的少年郎,刹那间被以命相换的战友背叛的耻辱感涌上心头,久久不能平复。一名近身的死士瞅准时机,举起长剑朝邵大志刺去,贤广立即冷静下来,飞身扑去,“噗”的一声,长剑刺穿了贤广的腰际。贤广不顾身上剧痛,将邵将军推出包围,挥剑将那名死士的手臂砍了下来,又呼号了一声,与众将士一起奋力搏杀,最终因失血过多倒在了营帐外。
贤广再次转醒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国公府中他的卧房内,梅老爷子、梅锦堂、庄氏、梅凤梧、向晴、自廉在他的塌边围了一圈,都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见他醒来,向晴才松了一口气,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贤广赶紧询问邵将军的情况,梅凤梧无奈地摇了摇头。贤广知道,邵将军是救不回来了,他不禁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感,为邵家军,为自己,为李玉来,他曾以为,投身军中的人都是有血有肉重情重义的好男儿,却不想仍有李玉来这等变节的叛徒。
后来,梅凤梧告诉贤广,那几名偷袭的死士见邵大志已然遇害,便都服毒自尽了,半点能追查的线索都不曾留下,而李玉来,也在震惊中被死士们一刀砍断了脖子。尽管梅凤梧他们都知道是秦嗣函下的手,却苦于死无对证,值得以军中哗变为由昭告了天下。
十日后,皇上依着秦嗣函的举荐,让定远将军何启替了邵大志的位子,继续驻守西南。而贤广,因誓死保护邵将军的功绩,得到皇上赏识,被钦点进了梅凤梧曾带领过的队伍,待他的伤好之后,便要启程奔赴西北驻守与蛮族的关卡。梅凤梧知道,这是皇上在护着贤广,不让他继续待在秦嗣函势利下的军队里,而为他另开了一片天地。
梅鞠泽一众人听完孙朗的消息后,沉默了许久。
“秦嗣函这老贼!近年来愈发嚣张了!”广乐公主第一个忍不住地一掌拍在柱子上。
润苍此时也颇为赞同广乐的气性,怒道:“不止那老王八蛋,秦君白肯定也参与了,这小王八蛋肯定没跑儿!”突然想到秦君白早先得到了广乐的举荐,将在秋季进士科考试中夺魁,眉头一皱问:“你和秦君白是不是挺熟?”
广乐叹道:“秦二哥是与太子哥哥熟识,平日里对我也不错,但我会举荐他,也是因着茹妃的面子,她是秦二哥的姑母,定是想着自家孩子的。”
彦达坐在一边没做声,他料到秦嗣函会对邵大志下手,也提醒了贤广多加注意,但他却没料到秦家的死士竟如此厉害,以五十人之数进入大营,还顺利刺杀了主帅。他暗暗记在心上,时刻自己好生留意着,将来,这些人定应先行铲除。
“爹,三姐真的还要嫁过去吗?”南清担心地问道,她始终不明白,向晴为何会答应嫁给秦君白。
梅鞠泽点点头:“这是向晴自己的选择,我们相信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话尽于此,众人也不再多问。
翌日,他们收拾行装,提前上路赶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