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看你们一家子也都像是有些家底,真不想让你们就这么死了。”李仁贵俯下身来,拍拍润苍的脸颊,叹道,“只可惜啊,你们先前的态度我很不喜欢,我不喜欢的人,下场就只能是死。”
“少他妈废话,有本事现在就把小爷扔下去!”润苍双手双脚都被绳子绑住,动弹不得,但依旧声音响亮,丝毫没有畏惧。
李仁贵哼了一声,又走向路山:“早就看你这副面具不顺眼了,给我摘下来。”他朝左右吩咐到,身边的大汉立刻上前,三两下就扯下了路山的面具。
看到路山蛮族脸孔的李仁贵眉头一皱,随后又面露喜色:“哈哈哈哈,是个蛮族!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与蛮族为伍往来我国疆土,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你说我把你呈交给官府,他们会不会再赏赐我一大笔银两?”
路山褐色的眼珠转了转,懒得理他。
一边的彦达倒是暗暗下了决心,原本想留他们一条生路,但他们看到了路山的真面目,那便留不得了。
被打晕的几个悠悠醒转过来,见自己和其他人都被缚住了双手双脚,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冯氏有些惊慌,但依旧强迫自己不流出泪来。维轩面露苦笑,心想难道这辈子就这样交代在这儿了?昭泰和慕泉恨恨地看向李仁贵,不停扭动着身子。
而南清则无法淡定地面对这一切,一想到自己要被溺死,她就觉得天旋地转,不自觉地又晕了过去。梅鞠泽和冯氏看在眼里都甚是心疼,同时又为她毫无梅家人的傲骨风范而沮丧不已。
“除了这个蛮族,其他的都给我扔下去。”李仁贵命令道。
“你有本事连我一块儿扔啊!”路山急了,极力想要挣脱双手,却被大汉一胳膊肘打趴下了。
“扔下去。”李仁贵冷冷说道。
壮汉们应声,随手便将最小的南清扔下了河中。
“混蛋!”润苍大骂一声,想要挣扎着起来,也被两个大汉抬了起来,向后一掀,丢进了昆北河中。
此时冯氏已经哭出了声,她大叫这南清和润苍的名字,眼泪流进了口中,苦涩滋味愈甚。
彦达想也没想,暗自运气,噌得一下将手上的麻绳挣断,脚上的绳子也随即剥落。他顾不上料理李仁贵那些人惊异的神色,转身跳下了河中。
视线离开官船之前,他看见阿福被打得满脸是血,急匆匆地跑了上来。
“废物,让我等了好久。”彦达心中一安,瞬间投入了水中。
南清感到呼吸离自己越来越远,她浑身沉重,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往一个十分黑暗的地方带。她想睁开眼睛,却没有力气。四周都是水声,她想,难道路山哥哥又在跟她开玩笑,将她扔进了水里?随后,她便无法再思考了,她甚至连出气都很困难。
彦达在水下摸索着,河水并不清澈,他一时无法找到南清和润苍。他又摸索了好一会儿,终于在不远处发现了南清弱小的身躯,此时的她,已经像一片落叶般任由大石拖着走了。
彦达加快速度游了过去,几次想拉住南清,却都被水流冲了开去。他探出水面深深吸了口气,重又回到水里,终于在南清即将沉到别处之前拉住了她。
南清的眼睛半闭着,似是已经没有了生气,却在看到彦达之时突然亮了一下。彦达赶紧抽出束发的银簪,将绳子划断,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带着南清冲出了水面。
这时,从船上扔下了一块木板,落在彦达身边。他将南清抱上木板,自己则重又扎回水中寻找润苍。
此时的官船上,正打成了一片。
就在阿福绑了南清他们上甲板之后,彦达一方面与李仁贵他们对峙,一方面暗暗朝广乐的护卫们使眼色,让他们趁机去底舱寻找广乐公主,万一甲板上出点什么事儿,他们也能及时过来支援。那几个护卫倒也激灵,看懂了彦达的意思,不声不响地溜进了底舱,最终找到了被灌了迷药的广乐。救出公主后,他们不敢停留,立刻回到甲板上支援,中途遇到了前来探查的阿福,几个侍卫联手,倒也将灵活的阿福打了个头破血流。
几个人打到甲板上,发现彦达正往水里跳,心知不妙,恐怕梅家已经有人落水了,连忙提起十二分精神,与穿上的壮汉们打了起来。此时,润苍和彦达都不在船上,仅有梅鞠泽和路山可以以一敌众,但路山又受了伤,胳膊上的血到现在也止不住,一时间情况并不乐观。但公主的护卫们都是些受过系统训练的人,又有随时为公主而死的决心,而且维轩、昭泰,甚至连慕泉都加入了战局,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这边竟占得了上风。
突然,有人指着底舱叫了起来:“着火了!”
李仁贵大惊失色,忙朝底舱看去,之间从底舱内源源不断正往外冒着黑烟。就趁这个空档,梅鞠泽和路山一个箭步上前,扣住他的脉门,将他制服。众人见船老大被擒,失了主心骨,一时也不得动弹,阿福他们尽管再油滑,也敌不过大内侍卫的铁锁钢刀,被一一砍了右臂。
为梅鞠泽他们赶车的家仆从底舱踉踉跄跄地走了上来,手中还握着两只已经灭了的火把,黑烟正来自于此。
“你们!”李仁贵得知上当,恨得咬碎了后槽牙。
“你什么你!”路山在打斗中已经找回了他的面具,重又带上,说起话来便又有了底气,“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
“昆北县令是我的舅父,你们就算把我送了官,我也不怕!”李仁贵嚣张地叫嚣着。
梅鞠泽冷哼一声:“无非一个小小县令,竟敢中饱私囊致百姓生死与不顾,真是枉读了圣贤书!”
“县令,哼,我堂堂公主差点被你们药死,到了官府,我倒是要看看是你死,还是你死!”悠悠醒转过来的广乐见看到方才将她关起来的李仁贵,心中不仅怒火中烧。
李仁贵一听,顿时头皮麻了一片。“公……公主?!”
广乐看着他,冷笑浮上俏丽的脸庞:“到时候,你是想要杖毙,还是腰斩,或者……生戮?”
李仁贵终于知道他得罪的是什么人了,双腿一软,颓然跪了下来。
另一边,冯氏和维轩将南清接上了船,彦达也随即跳了上来。他在河中摸索了许久,却找不见润苍,此时的他已然筋疲力尽。
“找不见他?”梅鞠泽担心地看着彦达,心中火烧火燎。
彦达点点头:“水太急,不知道去了哪里。”
舱内的广乐公主听闻润苍被沉了河,现在行踪不明,顿时脸色煞白。她不顾护卫们的搀扶,踉跄地跑到甲板上,拉住彦达的手问道:“梅润苍……他找不到了?!”
彦达见她脸色惨白,双目含泪,只得默默点头。
广乐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在甲板上,她不相信,那个只会凶她,又不得不伺候她的梅润苍就这样沉到河底了!她要把他找回来,要继续折磨他,看他咆哮跳脚!广乐看了眼东去的河水,重重咬了咬下唇,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跳下了船去。
“公主!”护卫们大惊失色,来不及多想,便也纷纷跳落河中。
彦达他们站在船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翻滚的河水,心中担心着润苍和广乐公主。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水中仍不见动静。护卫们上来换过几次气,又迅速地扎回水中寻人。
“我二哥他……”慕泉焦急地抓住船舷,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
她身边的路山将她抱在怀中,轻抚她的头道:“他一定会回来的,润苍这小子定是要祸害前年的,他不可能这么早去阎王那儿上税!”路山不知道,此时他的声音也带着颤抖。
昆北河水依旧毫不依恋地向东流着,放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突然,水花翻涌,广乐公主冲出了水面。
众人齐齐看去,都不禁喜极而泣。
“二哥!”慕泉大叫。
润苍趴在广乐公主的肩上,双目紧闭,面色铁青,头发紧贴在脸上,看上去情况不是很好。
“快将他们拉上来。”梅鞠泽赶紧组织人手将广乐他们拉上了船。
此时的广乐已然虚脱,双脚甫一占地便瘫软下去。冯氏要替她查看,她吃力地摇摇头,坚定地看了看润苍,她要他们救活润苍。
彦达将润苍面朝甲板放好,支起腿让他靠上来,不停地拍打他的背脊,让他将喝进去的水吐出来。一开始润苍毫无知觉,完全吐不出一口水来,彦达没办法,只得催动真气,缓缓地度给润苍。终于,润苍“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水来,随即开始剧烈地咳嗽。
一见润苍有了反应,众人心上悬着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广乐更是欣喜地大哭了起来。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润苍总算醒转。他微微张开眼睛,眼珠转了转,看见身边正哭得毫无形象可言的广乐,虚弱地朝她伸出了手。广乐见状,也顾不得少女娇羞,立刻握住他的手,骂道:“我的簪子被他们抢走了,为了救你我连老爹给我的匕首也丢了,你得赔我!”
原来,广乐下水寻人,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气力,她一边祈求上苍让她找到梅润苍,一边费力在四周摸索。终于,她在希望几乎就要破灭的时候看到了快要沉到河底的润苍。广乐顾不得自己也快要晕厥,一鼓作气,朝润苍游了过去。在抓住润苍的那一刹那,广乐觉得自己放佛抓到了她苦苦找寻了十六年的东西,那个东西会给她带来快乐,会让她担忧,会永远和她在一起,那个东西,现在就叫梅润苍。
广乐迅速地搜索了一下身上可用的东西,发现自己的首饰已经被李仁贵搜刮一空,但藏在鞋子里的匕首却侥幸得以保留。她抽出匕首,三两下隔断润苍手脚上的绳索,终于带着他一起附上了水面。
润苍扯扯嘴角,似是在笑。
“笑什么笑,你别想赖账!”广乐紧紧握住润苍的手,像是怕他会消失一般。
“好。”润苍轻轻吐出一个字。
广乐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打在润苍的脸上。其他人也被这微妙的气氛感染,默默退开了。
一场劫难过后,众人开始合计怎么善后。
梅鞠泽决定将李仁贵送官,其他人也都同意。
但彦达却说:“此人留不得。”说完,他看了看路山。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李仁贵是知道了路山身份的人,留着他的活口,定是后患,但要杀了他,他们又实在下不了手。
彦达知道他们的心思,但他却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他让护卫们取来绳子和石块,亲自给李仁贵绑上了石头。
“六哥……”昭泰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彦达冷然的表情,便又将话咽了下去。
“快扔下去!”广乐公主在一边厉声道,他害得众人吃了这么多苦头,也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互相看看,心想这两人果然是兄妹。
彦达很利落地将李仁贵扛了起来,在将他扔下船的一瞬间,彦达朝他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去死吧。”
“咚”地一声,李仁贵沉入了水中,他最终也是自作自受了。
料理了李仁贵,彦达又与护卫们一起,将阿福等人赶至底舱,过了一会儿,他们又重新回到甲板上。他们去底舱做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护卫们将抛下的锚重又拉起,摸索着开起了船。可能苍天怜悯他们在河上的磨难,他们竟顺利地靠了岸,来到了昆北河南岸。
下了船,他们迅速找了客栈住下,给润苍和路山请了大夫。南清一直昏昏沉沉的,直到大夫过来给她把过脉后,她才清醒过来。她哭闹着要找彦达,因为她想起了那一刻,她都要放弃自己了,是彦达抓住了她,带她重新回到了人间。
彦达拍拍她的头:“哭累了就睡一会儿。”
“那六哥别走行吗?”
“我得和公主去找那个狗官算账。”
“可是……”南清小嘴嘟了起来,似是要哭。
“我会在你醒来之前回来。”彦达赶紧补上一句,让南清安了心。
梅鞠泽和冯氏将彦达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都隐隐有些不安,但为何有这个感觉,他们又说不上来。只觉得,彦达似乎变了很多,尤其是对南清。
随后,梅鞠泽带着彦达和广乐公主去了县衙。广乐亮出公主身份,吓得县令第二日便自我了断了。
过了几日,昆北河两岸便流传起了广乐公主为民除害,端掉官匪勾结的河匪团伙,通过朝廷专项打击,社会隐患得到消除,治安秩序持续保持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