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叨叨地准备好南下的行装,一行人等坐上两架宽敞的马车,缓缓驶离了永定城。他们此去,除了驾车的车夫,没有带旁的家仆,梅家人低调惯了,被贬黜奔逃的那几年更是受了苦,因此,京城里达官贵人想都不敢想的平民生活对他们来说,已是平常不过。
一路上鸟语花香,花红柳绿,孩子们都兴奋地有些坐不住,直探头朝窗外看去。离了这永定城,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轻松自在了。
“爹娘,我们下去歇歇好不?”南清看到马车行到了一处乡间小路上,路边蜿蜒着一条小溪,溪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粼粼的白光,煞是好看,她连忙向父母告假,想要去玩水。
梅锦堂看看窗外的日头,心想也行了半日,是该下来吃午饭了,便让车夫停了车,在溪边坐了下来。
南清飞也似地跑到小溪边,脱了鞋袜,将双脚浸在凉凉的溪水中。“好舒服啊!”南清乐得手舞足蹈。
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在她肩上轻轻一推,南清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进溪里,那只手却在南清还未尖叫出声时又拉住了她。
南清惊魂未定地转头看去,见路山站在自己身后,眼睛笑得弯弯的,那副无表情的面具被他别在腰间。
“又是你!”南清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路山也是这样,笑眯眯地将她扔进了忘泉中,虽然后来路山自己也没什么好下场。她想,她和路山同时在场时,一定不能太靠近水。
“谁让你一点防备心都没有。”路山笑嘻嘻地坐过去,也脱了鞋袜,跟南清一样将脚放进溪水中,“啊……确实舒服。”
南清瞅准机会,舀起一捧溪水就朝路山脸上泼去。
路山正陶醉在冰凉的触感中,突然被泼了一脸的洗脚水,慌忙张开眼睛。
“谁让你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南清也学着他的样子笑了起来,然后又朝他泼去了更多的水。
“小丫头!”路山也玩心大起,将手打进水中,朝南清泼水。
他的力道不小,下手又快,南清和他一比简直是在作死。
“九妹我来帮你!”润苍跑了过来,三两下脱了鞋子,直接就跳进了没到脚踝的溪水中和路山对泼了起来。“我也来!”昭泰绝不可能错过这样好玩的事儿,也跑了过来。
“三打一,太不公平了!路山哥哥我帮你。”慕泉见路山渐渐处于下风,立刻跑了过去加入战局,“六哥你也来帮我们!”
站在岸上的彦达本不想参加他们的胡闹,正想摇头,却被路山连人带鞋拉进了小溪中。“这下就平衡了。”路山朝他嬉皮笑脸地呲牙。
“我觉得甚是。”彦达弯腰掬起一捧水,面无表情地朝路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一会儿你穿我的鞋。”
小溪里已经混战成了一片,最后连维轩也没有幸免,被路山落进了战局。
梅锦堂站在岸边,无奈地瞅着这些熊孩子们,不禁摇起了头:“哎……不长进啊……像个小子似的。”
身边的冯氏知道他说的是南清,笑道:“孩子还小,长大了兴许好点儿。”
“夫人啊,你说得这么心虚,以为我听不出来吗?”
“郎君啊,我的女儿你还敢怎么说?”
“夫……夫人,你把刀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嬉笑打闹过后,梅锦堂安排润苍、路山和彦达去林子里找些果子,剩下的孩子负责在马车边摆好小几,分发干粮。他们在盈盈日光下吃了午饭,聊了会儿闲天,便赶在下午的一场阵雨前到达了歇脚的前口镇。
他们找了间干净的客栈谢了下来,在窗口看了会儿雨,说了会儿话,吃了点东西,便带着倦意睡着了。
第二日,梅锦堂夫妇带着孩子们上街转转,他们去了镇上的坊市,连吃带买逛了个够。虽然是个乡野小镇,坊市里的东西却都古朴雅致,很对他们的胃口。他们又去了附近的一个村子,那里有一个人工挖的湖,以种植荷花采摘莲藕闻名,他们又在湖上泛舟采莲,好不快意。
傍晚时分,他们玩累了,准备回客栈休息,却在镇口的荒地旁见到了他们意想不到的人——梅贤广。
贤广穿着整齐的铠甲,腰佩长剑,站在阳光中。见到他们,贤广有些惊愕,转而似是梦醒般地笑了起来,好看的脸上满是温暖。
南清几乎是飞过去抱住贤广的,她扑进贤广的怀里大哭了起来,已经太久没有见到大哥了,记忆里的大哥是个高大挺拔皮肤白皙的男子,现在在她眼前的大哥,更高了,更壮了,但皮肤却染上了小麦的颜色。
“好了,看到大哥就这么难过吗,哭成这样?”贤广抱起已经长高些了的南清,朝梅锦堂他们走去。
“三伯,三伯母。”贤广本想行礼,却被梅锦堂拉住了。
“孩子,你黑了。”梅锦堂摸摸贤广的胳膊,“但也壮实了。”
“是啊,每日都有操练,虽然辛苦,但很值得。哎,润苍,你什么时候也来?我可等着你呢。”
提起参军一事,润苍就满腹不满,他早就想去了,可梅凤梧一直不同意,说他现在还是脾气大,在军营里容易闯祸。“我家老头子只要一点头,我就立刻奔过来。”
贤广笑笑,看到彦达,眯起了眼睛:“六弟……似有些不同了。”
众人瞧瞧彦达,因着总在一起的关系,因此没发现什么不同,但半年未见到彦达的贤广却明显看出彦达身上的佞气少了很多。
彦达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没有说话。
他们身边偶尔经过一些士兵,好奇地问贤广这些人是谁,贤广笑笑说是碰到亲戚了,士兵们也笑了起来,说以为贤广在这儿有相好的。
贤广朝他们挥挥手,让他们别废话了。士兵们笑嘻嘻地走远了,贤广回过身来继续和梅锦堂他们聊天。
“这位是……?”贤广看见带着面具的路山,有些讶异问。
众人一时间倒也不知道应该怎么介绍路山的身份。
路山倒是呵呵一笑,道:“说来话长,你有时间的话咱们今晚边喝酒边说。”
“一会儿我们就要拔营启程了。”贤广叹道,“我们在前口已经呆了三日了,今天是最后一天。”
“邵大志将军不是一直驻守西南吗?你们怎会在此处?”梅锦堂问道。
邵大志将军是驻守西南的一员猛将,治军严明手段狠辣,当年西南有了起义军,被邵将军在半个月就全部歼灭了。但十年来,邵将军的队伍还从未跨过衡水河北上,此次在距离京城不足百里的地方碰上他们,着实有些不寻常。
贤广叹了口气道:“将军是被秦相召回京城述职的,他在西南一守就是二十年,秦嗣函早就想要探探他的底了。我们一路北上,不敢耽搁半分。”贤广将大概情况说了一下,却没有透露他们这一路上遭遇的众多埋伏,以及接获秦嗣函准备用自己的心腹替换掉邵将军密报的事儿。
“你要小心。”听完贤广的话,彦达冷冷地说道,“到了京城也定要护住邵将军周全。”
贤广看着彦达严重的幽深,感到周身有些发冷,这个孩子确实不简单。
这时,营地那儿骚动起来,驻扎的士兵们开始打点行李。
贤广看了营地一眼,又转头看看他的家人,表情中带着一丝苦涩。
“大哥……”南清知道贤广又要走了,十分不舍地搂住他的胳膊。
“到了永定抽空回家看看。”梅锦堂拍拍贤广的肩膀,“你爹很想你。”
贤广的眼眶突然有一些红,他抽了两下鼻子,朝梅锦堂跪了下来:“谢谢三伯,贤广不孝,不能照顾爹娘,还请兄弟们多帮忙了。”
梅锦堂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他背过身去,用袖子抹了抹脸,又转过身来扶起了贤广:“好孩子,梅家的孩子都当如你一般啊。”
当他们一家人再一次送走贤广的时候,夕阳正美。这一次,贤广是朝着永定的方向前进。他们在艳红的霞光中看着贤广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都隐隐有一种不安。
今年夏天的永定城,似是多有事件发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