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国公家的少爷娘子们,一直是永定城内婚恋市场的抢手货。早在他们重回京城的时候,全永定的媒婆们都已蓄势待发,准备挑准时机上门撮合。
她们最先挑中的是贤广,他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又长得相貌堂堂仪表非凡,在书院就已经招了不少娘子的爱慕。几位名声赫赫的媒婆曾通过府内嬷嬷与梅锦堂夫妇商议贤广的婚姻大事,梅锦堂本也有意,便让媒婆们寻些身家清白品行端庄的闺阁娘子。不想今年元宵节还没过,贤广就只身去了汜水参军,一走几个月只寄回一封家书,说是已经加入邵大志将军麾下。媒婆们的如意算盘就这样落空了。
之后,她们就将视线落在了才貌兼备的梅家三娘子身上,至于润苍,她们选择了自动忽略,一是因为他是梅国公的嫡长子,皇上可能会选个公主下嫁于他,二来这个混不吝的小霸王见谁都能来脾气,一个不当心说错话就可能被打得永远退出保媒拉纤的事业,就算再见钱眼开,她们还是决定将目光放长远些。
她们这边厢刚将梅向晴的大名记在心头,那边厢,秦相府便来了生意,秦家二公子秦君白也已是二十岁的年纪,愿觅得一位温良女子为妻。
一时间,媒婆们纷纷上门,却在不到一日光景,又纷纷被相府提出的人选给吓得纷纷退散了。
因为秦相府的备选名单中只有一个名字——梅向晴。
生怕被梅国公府打出来的媒婆们久久不敢接下这笔生意,最终倒还是秦相府亲自派了人准备了拜帖和价值连城的礼品上门提亲。
就因为这件事,足足被永定城的百姓津津乐道了三日。更有消息灵通的人说,秦君白未来夫人的人选,正是风华绝代的秦二公子自己定的。
不出所料,国公府接到这一份提亲的拜帖后呈现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来,先是接了拜帖,说要从长计议,将秦相府的人打发走后,立刻从书院接回了向晴,一家人开诚布公地商讨了起来。
甫听到这个消息的向晴也着实被吓了一跳,心想这秦君白前些日子还上门为美人湖上之事挑衅,当时非但没看出他对自己有任何的倾心,反而感觉他时刻准备着要和秦六娘联起手来好好整治整治自己。
她并排斥嫁人这件事,自古女子总归是要离家成为别人的妻子,但要嫁入秦家,嫁给她并不熟悉的秦君白,她却是不愿的。
“向晴,你跟娘说,你心中可有钟意之人,若那人品行端庄,我们就立刻回了秦家。”见向晴低头久久不语,庄氏有些急了,拉着她的手催促道。
说到心中钟意之人,向晴眼神一亮,小脸上泛出些红晕来:“娘……”
庄夫人见她这幅模样,心中有了些底,忙问道:“是哪家的公子?”
向晴美眸转向窗外朗朗星空,似是在那天穹上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那人剑眉入鬓,一双微眯着的星目闪着玩味的光芒,一张薄唇微微扬起,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人既想亲近,却又不敢亲近。这人有着她所不及的精明头脑,有着显赫的家室,用一种几近残忍的方式告诉她真正的敌人永远躲在暗处,又顺手救了她。
他们两人相识不过月余,见面也不过寥寥数次,她却对他已是诸多敬佩和好感,她想,他费心救她,定也是对她有好感的。
“娘。”向晴转向娘亲,正色道,“是庄斯年。”
庄氏听后一愣,没想到女儿会说自家的侄子。
“娘,我的心上人,便是庄斯年。”向晴又重复了一遍,这才将庄氏从惊讶中拉了回来。
“可……可他比你小上三岁。”庄氏在心中想了又想,却怎么也想不到向晴是何时对庄斯年倾慕有佳的。
“娘,表弟品性端正,风姿俊朗,任哪家的娘子都会爱慕于他,何况,他在美人湖上救了我,又是自家知根知底的亲人,我与他定亲,岂不是比嫁给秦君白好上千万倍?”
“斯年那孩子确实是个好孩子,但年纪还小,不知道那边是否会这么快让他定亲……”
第二日,梅锦堂和庄氏便去了庄家,傍晚时分,二人回到府中,给在闺中坐立不安的向晴带回了个好消息。
庄家三天后便会派人送来拜帖,与梅家提出定亲之约。
悬了一天的心总算安了下来,向晴的嘴角扬起了好看的笑意。她想的不错,庄斯年对她也是有意的。
庄氏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向晴,打趣道:“是斯年给你的,哎,娘年纪大了,竟不知道你们何时已经这么好了。”
向晴红着脸接过信,并未立刻打开,直待夜深人静屋内只她一人时,才小心翼翼地将书信拆开。
映入她眼帘的是庄斯年清秀却透着力道的字迹,她的心为之一振。信不长,寥寥数笔,内容却教向晴洋溢出满脸的笑意,庄斯年约她明日美人湖一叙。
当夜无话,第二日向晴便早早地醒了,叫了小萍帮她梳洗打扮,穿上她最喜爱的黛青色圆领襦裙配一件绣花对襟半臂,梳了个双环垂髻,敷上淡妆,有些忐忑又有些急迫地坐上了去往美人湖的马车。
美人湖边观景楼上,庄斯年早已坐在窗边品茶望景,听见身后传来了轻柔的脚步声,知是向晴来了,便笑着转过头去,正好对上向晴含羞美眸。
“表姐。”庄斯年笑着站起身来,迎向向晴。
看见庄斯年那温柔的笑容,想到这是两人第一次单独见面,向晴的脸上不禁一红,盈盈朝他施了一礼:“让表弟久等了。”
“不,是我到早了。”待向晴坐下后,伸手往她的茶杯中倒上了刚从南方运来的新茶,“只是江南新采的雨前茶,表姐品品,可还入得了口。”
向晴点点头,品一口茶,抬眼看庄斯年一眼,见他正含笑看着自己,立刻尴尬地别开脸去,装作欣赏美人湖的美景。
“美人湖还是这般清澈无波。”庄斯年叹道,想起两人在这观景楼上谋划的计策,以及在那水龙台上的默契。
向晴也叹了一声,那一日还常常出现在她脑海中,那件事也教给她一些在京城中安身立命的道理。她最终还是原谅了闵月瑞,磷火看似可怕,但并不会真正灼伤人,她想,闵月瑞也并不是要对她痛下杀手的。
两人聊起了书院比试那天发生的种种,以及后来各自发生的事儿,中间还穿插了一些风花雪月诗词歌赋,站在一边的仆从们见二人聊得甚是投机,都欣慰地掩嘴笑了。
“想来我与表姐还真是心意相通,兴趣相投啊。”庄斯年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浅笑道,“就连订亲一事也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向晴见他提到订亲之事,脸上又是一红,但随即又镇定心神,款款望向他笑了笑。
“我甫听闻秦公子向你提了亲,便想到你会来找我帮忙。我与你有同感,秦家这次想与梅家联姻,必定是有什么阴谋,不是想打探你们梅家的什么事儿,便是想要从你们内部击破,想必聪明如你,定是不会让他们如意。与其贸贸然回绝了他们,不如说你已有婚约在身让他们自行退了,想来想去,我也觉得只有我做那个人对你们才是最有利的,当然,我也不否认,对我来说也不无不利。”庄斯年转动着手中的茶杯,低眸浅笑,并未注意到向晴的笑容渐渐地僵在了嘴角。
“我爹两日后便会亲自上门拜访,顺便将订亲之礼送上,到那时,我们便是有婚约在身的未婚夫妇了,这样秦家便不会在上门求娶,表姐的燃眉之急便可解了。当然,斯年绝不会耽误表姐的终身大事,在正式下聘前的几年里,表姐若是觅得真正良人,届时随便寻我个错处,退了这门亲事就是,斯年绝不纠缠不清。”庄斯年继续说着,抬头瞧见向晴的脸上早已渗出汗水,惊讶地坐直了身子。
“绝……绝不纠缠?”向晴讷讷地说道。
庄斯年似是不知向晴为何脸色突变,慌忙点头道:“是,表姐请放心,斯年绝不纠缠。”
向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如银铃,眼底却并不带任何笑意:“好一个默契,好一个燃眉之急,好一个绝不纠缠……”
庄斯年看着向晴,突然明白了,犹豫地问道:“表姐……你不是……不是真的……”
“不!”向晴厉声喝住庄斯年,不让他把话说完,“表弟,你说得对,你确实是救我于水火之人。但就在刚才,我突然觉得,嫁给秦君白倒也不失为一个将计就计的方法。”
“将计就计?”
“表弟,很感谢你和外公的帮助,但我梅向晴也不是个好蒙骗的,任那秦家如何作想,我便见招拆招就是。我有些乏了,现行告辞。”僵直地站起身来,向晴脚步有些踉跄地转身便走。
庄斯年并没有拦她,静静地站在窗边看着向晴被小萍扶上马车,直到马车行远成了一个黑点,才缓缓坐下。
“公子……”庄斯年的书童惴惴不安地看着庄斯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闭嘴吧,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废话。”庄斯年轻轻哼了一声,表情从方才的尴尬立刻变成了得意,从向晴清白的脸色和踉跄的步子可以看出,他此行的目的达到了。
果然不出庄斯年所料,向晴回府后,便闭门不出,任谁敲门也不开,房内只断断续续传来啜泣声。直到庄府来下聘的那一天,向晴突然将门打开了,她穿着隆重的服饰,铁青着一张小脸,在庄令面前拜倒,说了句舅舅勿怪向晴已决定嫁给秦家公子,便在众人或惊讶或愤怒的目光中退场了。
梅家三娘子与秦家大少爷的“金玉良缘”,最终在向晴与梅家长辈长达一日的密谈中被就此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