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来,贤广就开始了一天的事务。他将草料搬进马厩,亲自喂了霍将军和自己的马,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了,如今,这两匹马便是谁送来的草料都不吃,只吃贤广拿来。他喂完马,又提了水去清洗自己的衣物,昨天和将士们操练了夜袭,弄得一身的泥,只得今早起来收拾收拾。
太阳刚刚升起,草原上还弥漫着一层薄雾。薄雾中,隐约有个人影朝他盈盈走来,贤广笑了笑,他知道来人是谁。这个点儿,除了阿关,没有人能起得来。
但这次,贤广却是猜错了。来的人不是阿关,而是一个一身青袍的男子。贤广不仅眯起了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直到那人走近,贤广才认出,这人竟是昨日入营的军医常静安。昨日他们见过一面,但也只是远远打了个招呼,在贤广的印象中,常静安是个一直带着狡黠笑容的瘦弱男子。当常静安站在贤广面前的时候,贤广才意识到,这个军医竟比自己想象得还要瘦弱,个子将将到他的胸口,那副青袍之下的身板更是羸弱无比,活像是冬日草原上饿瘦了的羊。
“您早啊,梅将军。”常静安朝他笑了笑,见他正提溜着滴答滴答淌水的衣裳,便闪开了些,以防这些水沾到自己。
贤广见状,忙将衣服扔回桶里,也朝他行礼道:“常军医怎么起得这么早?”
“早起采天地之气,大补。”常静安又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你也试试!”
贤广愣了一下,见常静安不似在开玩笑,只得跟着他一块儿呼吸吐纳。几回下来,他竟感到有些头晕,脚下一个虚浮,险些栽倒。
“你没事儿吧!”常静安连忙扶住他,让他的胳膊挂在自己肩头。
贤广能感受到他肩膀上的骨头隔得他生疼,心想他怎会来到西北军这样一个艰苦无比的地方,难道他就不怕夜里来自荒漠的风把他吹走吗?
贤广缓了缓,觉得好些了,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你确定真的是大补吗?”
常静安按了按贤广的脉,不好意思地笑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是吃饱了再呼吸吐纳的,不知道你还没用早饭,觉得头晕很正常,呵呵,很正常。”
贤广不禁翻了翻白眼。
“你怎么了?”阿关的声音自他们面前响起,薄雾中,身材丰满的娘子俏生生地站着,却是满脸的疑惑不解。
俩大男人一早起来就这么勾肩搭背的,这是什么情况!
贤广见阿关来了,忙放开搭着常静安的胳膊,站直了身体。
“这位是?”常静安昨天没见到阿关,自是不认识的。但他饶有兴趣地瞧着阿关,两只眼睛亮闪闪的,像极了永定成立的纨绔子弟。
阿关被他看得有些懊恼,忙躲到贤广身后去,探出半个脑袋偷偷瞧着常静安。
“这位是阿关,她是我的朋友。”贤广介绍到,方才的晕眩已经缓过来了。看来这个常静安不怎么靠谱儿,以后远着点儿他便是。
常静安朝阿关笑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递给阿关:“阿关,我也叫你阿关可好?这个就当见面礼了。”
阿关好奇地看着他递过来的小盒,里面是一刻黑漆漆的药丸。她抬头看看贤广,似是在询问他这个怪人是什么来历。
贤广说:“这是常军医,昨儿个才来的。”
听说是营里新来的军医,阿关这才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朝常静安笑道:“你就叫我阿关好了。这个是什么?做什么用的?”
常静安道:“我知道营中红帐里的娘子多半气血不足,这个是我用乌鸡、鹿角、鳖甲、牡蛎、桑螵蛸、人参、黄芪、当归、白芍、天冬、地黄、川芎、银柴胡、丹参等秘制而成的滋阴大补丸,一颗下去,病痛全无……哎,你脸色怎么越来越白了?”
常静安正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自己的补药,却没有注意到阿关和贤广的脸色越来越白,尤其是阿关,眼中似是要喷出火来。
“你刚刚说什么?!”阿关紧咬着牙问道。
“我说这个药丸是我用乌鸡、鹿角、鳖甲、牡蛎、桑螵蛸……”
“上一句!”
“啊?上一句?我上一句说了什么来着?”常静安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问题,疑惑地搔搔头,看向贤广。
贤广忙用嘴型暗示他道:“她不是红帐的!”
但常静安并没有理解贤广的用心,想了一会儿,恍如大悟道:“哦,我说红帐里的娘子气血不足!”
话刚说完,常静安便看见阿关张牙舞爪地朝他扑来,他的小身板根本打不过身材健美的阿关,只有一边跑一边求饶。
二人就这么绕着贤广你追我跑,他们倒没事,贤广却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晕,如同有两个南清在他面前打闹,让他头疼不已。
周围帐中已经有兵士陆续起床了,他们被追打声吸引,纷纷出帐围观,时不时地还起个哄。
“好了好了!一场误会!”贤广看不下去了,一手拉住阿关,一手架住常静安,让他们俩别再绕着他转了,“这是做饭的关大娘的女儿,是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你莫要乱说。阿关,常军医也是无心,你就别生他气了。”
常静安这才知道,他竟是将一个清白的娘子当成军妓了。不过这也不怪他啊,他走过这么多的军营,还从未见过一个不是军妓的娘子在营中走动的,看这阿关,身材匀称体态娇美,比一般红帐里的娘子更是美上三分,怪不得他想歪了。
阿关仍在生气,常静安只得低声下气地赔罪,哄了好一阵子,一旁的兵士也跟着劝了一会儿,阿关才消了气。
看着他俩你刺儿我一言,我应你一句的,贤广摇摇头,继续洗他的衣服。
“哎,梅将军,你挺好玩儿的。”忽然,常静安看向他,露出个狡黠的笑。
“嗯?”贤广微微皱眉,好玩儿?他好玩儿?要怎么玩!
见贤广这般呆愣的模样,常静安笑得更愉快了,他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扔给贤广:“吃了这个能缓解你的头晕。”
以为又是什么奇怪的补药,贤广伸手过去接,拿在手里,却是软软的手感。他抬眼一看,竟然是个起酵饼。
常静安笑着看了他一眼,便又跑去跟阿关打闹了。
握着手中的起酵饼,贤广感到今天打清晨起便是这样荒唐,不由地苦笑了一声。
“贤广啊,这个常军医来头可不小,他四处游历,走过十几个军营,当初我花重金请他他不来,如今倒是自己跑来了,还跟我说是时候到了。”霍将军从他的大帐中挑帘而出,看着常静安跑远的方向,“他嘛,人是怪了些,但医术高明,将来营里有个大病小情的,可都指着他了。”
贤广看了一眼霍将军,仍有些不可置信:“就他这副小身板儿?若有军务,他怎么行军?”
霍将军哈哈大笑起来:“慢慢来嘛,他初到草原,一时水土不服,所以才瘦了些的,过阵子就好了。哦对了,你家又来信了,跟我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