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渐行渐远渐无书
想起吕曦月,朱棣的心瞬间被一丝温柔击中,柔柔地温情着。这一刻,他是那么地想念吕曦月,想把自己的头靠在吕曦月的怀里,放下一切,做一个什么都不想的天真的小孩。
他站起身,走到营外,注视着无尽的黑夜。
然后,他看到了一袭白衣的吕曦月。
“曦月!”他惊呼。
“朱棣。”吕曦月应道。
“曦月,我的曦月,我还以为今生再见不到你。我让炽儿四处寻你,却说你已记不起我,不肯来见我。那天,战场上好险,我以为自己命已不保,就那么低低地唤你的名字。曦月,你可曾听见?”
“正是你的呼唤唤醒我的记忆,只是,我不知道,世间万物,我为什么单单忘记了你。”
“是我不好,我欠你良多,我带给你那么多伤痛。”
“朱棣,一切是我甘愿,你无须自责。”
“曦月,看见你,我太意外,你无法知晓我内心的欢喜。”朱棣执过吕曦月的手。
“我一记起你,就只想来见你,纵然千山万水纵然战火纷乱,我只是要来见你。”吕曦月梦呓似的道。
“真好,我们又在一起了。”
天亮了。
朱棣穿戴好盔甲,配上宝剑。
“曦月,你的伤刚好,便在营帐中休息,待我凯旋,带你骑马看花去。”
吕曦月没有异议,很乖觉地应道:“你去罢,我等你。”
清澈的河水伴着流水声喧腾奔涌,初春的绿草已经开始发芽。好一个春意盎然的春天。只是,田野上没有手挽手踏青的人,有的只是对垒的两军。两军将士身着盔甲,手持刀剑,即将开始第二次拼杀。好一个刀光剑影的春天。
朱棣的北军东北向布阵,盛庸的南军西南向布阵。这种布阵方向应该只是无意为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估计朱棣本人也不会想到,这布阵的方向决定了这场战役的结局。
原来,不仅仅是爱情有天意,战争也有天意。
阳光明媚,与之不相宜的战争却开始了。
朱棣首先发起进攻,吕曦月的到来让他斗志高昂,爱情让他有了创新的思维,他一改之前的策略,率领骑兵从南军两翼同时发动进攻。其目的很分明,便是想使盛庸顾此失彼,然后找出他的破绽发动攻击。
朱棣的这个算盘打得不可谓不精,奈何盛庸早已料到了他这一招。南军军队左右翼都十分强悍,完全没有留给北军任何机会。北军奋力冲击,仍然无法攻破南军军阵。
双方鏖战甚久,不分胜负。
盛庸并不着急,他本来就是要通过固阵之法耗尽北军锐气再发动进攻,时间僵持越久对他就越有利。
朱棣则不同,他所率领的骑兵部队的决定权掌握在人和马的吃喝供养休息上,如若陷入苦战,己军必不能持久。再则,想到等着自己的吕曦月,他更是想快快结束战斗。
朱棣心急,但他却无法改变状况。盛庸活像缩在龟壳里的乌龟,任朱棣攻打就是不露头,还时不时反咬一口。朱棣再次感到无可奈何。
双方就在一攻一守中消磨着时间和生命,战斗完全陷入了僵局。朱棣和盛庸都在尽全力支撑着,因为他们知道,无论什么样的僵局,总有打破的那一刻,就看谁能坚持下去了。
正如他们所料,打破僵局的时刻终于来到了,但却是以他们都想不到的一种方式——风。
同白沟河之战中刮起的那股怪风如出一辙,“本是晴空万里之天,突然天地变色,飞沙走石,妖风四起!”
风不但刮了起来,偏偏还是东北风。南军的士兵们顶着大风沙,眼睛都睁不开,更遑论什么作战了。北军犹如燎原之火,火借风势,轻而易举就将南军烧灭。盛庸见势不妙,赶紧撤退。
朱棣及时抓住这个时机,对南军发动了总攻,并最终打败了盛庸。
盛庸失败了,虽然他完全可以将失败的原因归咎于“天要亡我,非战之罪”,但作为一个统帅,面对事实上的失败,心中仍是无限悲怆。而原本接应盛庸军的明将吴杰、平安部队听到己军战败消息后都闻风而退,转而驻守真定。
志得意满的朱棣回到营中,急于想与吕曦月分享心中喜悦。营中却无吕曦月的影子。
朱棣的笑凝固在脸上,他不明白吕曦月既然来了,为何又要离开。
即便是他在枕边找到吕曦月留给他的书信,书信上写道:
第一最好不相见
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
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
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
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
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
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
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
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
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
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
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
免教生死作相思
朱棣,我虽死过一次,却仍放不下对你的爱恋,故而定然要来见你。昨日重逢,已得偿所愿,只是,还有些尘缘未了,不能恣意人生。从此,更深露重,望君珍重。
——曦月手书
他咀嚼着其中滋味,心中却仍然无法释怀。
“曦月,我们终会相见。”良久,朱棣高声呼道。犹如誓言。
“进军真定!”朱棣随之发出号令。
建文三年(1401年)闰三月,朱棣于夹河战败盛庸所部后,挥师西向,进攻真定。
真定城内,副将军吴杰、右军都督佥事平安等人议定,真定易守难攻,己方坚守真定便是。
真定城外驻扎下来的朱棣面对吴杰坚守城池的战略一筹莫展。
“大师,为今之计,当如何?”朱棣问道衍。
道衍眯缝着三角眼,不假思索答道:“用计!”
“用计?计将安出?”
“调虎离山之际。”
“愿闻其详。”
“王爷可下令军中四出取粮,作我军粮草难以为继状,暗令间谍向敌泄密,诱其前来攻我。”
“如此一来,他必定率部离开城池。”朱棣颔首笑道。
“正是,到时,我方将其诱至滹沱河南岸,敌失其所据,便是三头六臂也是瓮中之鳖了。”
“好计谋!好计谋!”朱棣连连称赞。
吴杰、平安果然上当,决定趁朱棣之“危”,出城攻之。
初七日,北军渡河西行20里,与吴杰所率南军遇于藁城。朱棣为牵制对方,率数十骑逼近其营地屯驻。
第二日,南军列方阵于西南。
朱棣以少量兵力攻其三面,意在牵制。自己亲率主力进攻东北隅,突入其阵,遭到吴杰等部的拼命反击,死伤甚众。朱棣的帅旗被射得像刺猬一样。朱棣本人因朱允炆的“保护令”再次创造不死神话。
这时,那妖风又起,又是一阵狂风大作,尘沙飞扬,天时,地利,再次眷顾了朱棣。
北军乘有利之风,乘机进击。
吴杰溃败。
朱棣督师四面围攻,斩首6万余级。追至真定城下,擒获南军骁将邓戬、陈鹏等人。吴杰、平安敛军入城拒守。
朱棣派人将射成刺猬般的军旗送回北平,令朱高炽保存,以警示后人。
胜利后的朱棣并不轻松,因为他的地盘还是很小,他的军队仍然不多。在战胜吴杰之后他又多次出兵,取得了一些胜利,并在徐州沛县烧掉了南军大批娘草,断了敌军的后勤补给。朱棣本想乘胜追击,但南军早有准备。河北、山西一带将领也纷纷出击朱棣老巢北平。朱棣为保大本营,只好收兵回城。
此时的朱棣终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感到胜利的希望太渺茫。朱允炆占据了全国大部分地区,而自己所有的地盘不过是北平、保定、永平三个郡而已。论人力资源、物资储备都远远比不上朱允炆。虽然算得上是屡战屡胜,但毕竟无法彻底击败朱允炆。
就在朱棣感到前途渺茫的时候,一个朱棣安置在皇宫中的宦官提供一条重要的情报。
情报称,目前京师兵力十分空虚,若趁虚而入,定可一战而定。
这对朱棣来说,无疑是一条好消息,可朱棣却苦笑不已。
“得闻如此可贵可喜之情报,王爷却为何面无喜色,相反烦恼重重?”道衍问道。
“京师兵力空虚又如何?我又非在京郊!从北平打到京城,谈何容易!”
“世间之事,原无难易,为之,则难者亦易,不为,则易者亦难。”
“你别给我掉书袋,”朱棣不耐地道,“我打了三年仗,不就是为了打到京城去么?关键是通往京城的路上,最大的障碍就是山东。此地民风彪悍,士兵作战勇猛,且有名将镇守,无论如何,殊无一分打过山东去的把握。”
“为什么要去打山东?去京城就非打山东不可吗?”道衍悠悠地道。
朱棣听了道衍的话,犹如醍醐灌顶,眼睛不由一亮:“你的意思是……”
“对,”道衍点头,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道,“避其锋芒,另辟蹊径,舍山东,攻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