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明月楼心夜正寒
睡到午时,我才起床,头却还似浮在酒精里。
春香服侍我梳洗完,刚喝下一碗燕窝粥,朱允炆来了。
朱允炆脸色铁青。
“怎么了?”我问。
“七七,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
“我问你,昨晚白朴可是和你一起喝酒?”
“是。”
“白朴,”朱允炆怒而转向白朴,“你好大胆子,朕的女人,你也敢觊觎,你可知罪?”
“皇上,白朴之心,坦荡荡,日月可鉴。我对夫人并未有丝毫非分之想,却不知何罪之有?”
“你还狡辩!昨日你酒后对夫人所言,可还记得?”
“记得。”
“那样的情深意重,还叫没非分之想!”
“君子发乎情止乎礼,我问心无愧。”
“好个问心无愧。哼!”
我总算听明白了,显然,李景玉的担心成事实了。这尚不足虑,只是,人人都以为只有女人才吃醋,却不料,这男人吃起醋来,是如此可爱。
看着朱允炆气鼓鼓的脸,我不禁莞尔。
“你还笑!”朱允炆狠狠地瞪我。
我牵过他的手,柔声道:“你说过你再不对我发脾气的,你说过你可以对天下人凶,却绝不对我凶的。”
“七七,”朱允炆的口气软下来,“我也不想发脾气,可是我......”
“允炆,你相信我吗?”
“相信。”
“既信我,又何必让其他的小事破坏了我们的感情呢?允炆,你是我今生的唯一,这一点,毋庸置疑,不可更改。”
朱允炆看着我的眼睛,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一场风暴又过去了。
“允炆,留下来用膳罢?”
“不了,朝堂还有事相商,只是,不来问你清楚,心里终究耿耿于怀。”
“谢谢你可以坦诚相问。谢谢你的信任。”
“是我太急躁,七七,不要怪我。”
“爱之深念之切,这都是你太在意我的缘故,我怎会怪你?”
“那就好,你自己好好用膳,我走了。”
朱允炆说走就走了,来去如风。
我皱眉思忖,这么隐秘的对话,就这么几个人,怎么就这么快传到朱允炆的耳里了呢?难道又是马恩慧安插了眼线在梅园?
“白朴。”
“夫人有何吩咐?”
“如果梅园真有皇后的人,那以后便休想安宁,你去查探一下,一定要弄清事情原委。”
“是。”
白朴很快打探出结果,只是这结果太出乎人意料。
以至于我惊讶得直叫不可能,“白朴,你确定?“
白朴明确地答道:“确定以及肯定。”
“为什么?你给我一个她这样做的理由。”
“我还真不知道,”白朴苦笑,“女人的心,天上的云,我难明所以。”
白朴退出很久,我还在苦苦思索。
不经意间,我踱到吕曦月的房间前。
“姐姐。”我轻轻唤道。
“七七,进来吧。”
吕曦月一身白衣,正在灯下看书。恍如误落凡尘的仙子。
书翻开处,正是苏东坡那阙《水龙吟》。
“姐姐也喜欢苏子这阙词?”
“是,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其中哀约婉转,道不尽的心伤缠绵。”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姐姐可是心中有感?”
“不知道,每日的睡梦里,总有一个人的身影,总觉得和他有些因缘未了,却总看不清他的面容。”
“姐姐莫非以为那人是白朴?”
吕曦月沉默,良久,方抬头直视我的眼睛,“你已经知道?”
“是,只是,我不敢也不愿相信,我亲爱的姐姐会置我于那般尴尬的境地。”
“对不起,七七,”吕曦月咬咬嘴唇,毅然而然道,“是我的私心,我只想分辨一下那个身影是否与白朴有关。”
“白朴救护姐姐,真心实意,莫非姐姐就此已对白朴有意?若如此,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撮合你们啊。却为何要出那下策?”
“对白朴的感激之心自不用言,我想看看他在堂堂皇威前会如何说。”
“结果姐姐满意吗?”
“既满意也不满意,满意的是白朴确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不满意的是我仍然不知夜夜来入梦的人是谁,那般的困扰那般的虚无,我很困惑很痛苦。”
吕曦月眉宇间的痛楚让我心生怜惜,心中也无丝毫对她的怨,“我知道姐姐的梦中人是谁,姐姐可要知道?”
“不,我要自己去寻找辨别抑或自己将他记起。”
我摇头,叹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生死相许,生死相许……”吕曦月重复着这四个字,竟似痴了。
“姐姐可是想到了什么?”
吕曦月怅惘地摇摇头。
“姐姐,早些歇息,明早还要教果果功夫呢。”
“好。”
待我转身,吕曦月又叫住我,“七七,不要怪姐姐。”
“我怎会怪姐姐,都是为情所苦的人,我懂得。”
走出房间,我擦掉眼角的泪是的,我懂,懂得这爱情的苦,也懂得,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东昌。
前哨来报:“主帅,北军已到达东昌。”
主帅盛庸缓缓道:“诸将皆清楚,济南之战的胜利多少有些侥幸,而要想在野战中战胜朱棣十分困难。朱棣统帅的北军长期以来都依靠骑兵为其主力,多次征伐蒙古,极善野外作战。而我,并不擅长指挥骑兵。”
“我们可以以己之长,避其锋芒,坚守城池。”铁铉道。
“不!”盛庸毅然道,“列队背城而战!”
手下将领一片哗然。
一将领大胆道:“主帅,朱棣之厉害,我方在前数次败仗中早已领教,若正面与之作战,将士们本存畏惧之心,何来勇气而战?”
“我们已逃跑得太多次,这一次,背城而战,有进无退,有生无死!为了皇上的荣光,为了军人的尊严,我们唯有与之决一死战!”
看到将士士气被自己激发出来,盛庸颇感欣慰。私下,仍满面忧色对铁铉道:“为了应对燕王,我给士兵们装备了火器和弓弩,为了增加杀伤力,还命人在弓弩的箭支上涂抹了毒药,务必做到一击必杀。”
“如此甚好,你还为何事忧虑?”
“你可还记得皇上的旨意,不得伤害燕王?”
铁铉沉重地点头:“你是忧虑这个?”
“自然。如此一来,我军必畏手畏脚,必受其害。”
“唉,皇上仁慈至斯,我等又能奈何,尽人事,听天命罢。”
朱棣带领着他的精锐部队来到东昌,开始了与盛庸的决战。
正如他所料,盛庸的军队中骑兵既不多也不精,但当他看到南军的火器、弓弩及有毒的箭支,终于明白来者不善,但箭在弦上,已由不得他。
一声号令之下,朱棣亲自率领骑兵攻击,如往常一样,他选择的攻击方向还是盛庸军的左翼。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在他的全力攻击之下,盛庸的左军竟然岿然不动。朱棣反复冲击,却毫无效果。
盛庸笑道:“朱棣这一招已用老了,我却算准他还会再用。”
铁铉点头笑道:“部署重兵保护我军左翼是正确的,不然,我军不能游刃有余。”
“可以传令下去执行“地”字号计划了。”
“不错,一切按计划执行。”铁铉点头赞许。
“王爷,进攻南军左翼失败,请王爷示下,是否继续进攻。”手下将领张玉请示。
“对方防备森严,继续进攻,有害无益。”
“末将也深以为然。”
朱棣快速作出调整了军队部署的决定。
“传我命令,改变突破口,放弃攻击南军左翼,以中央突破战术攻击南军中军,以求获得全线击溃之效!”
“是!”
北军重整了部队,转移到了中军方向,准备发起一次致命的攻击。
但他预料不到的是,当他威风凛凛地整肃队伍准备进攻时,他和他的部队已经落进盛庸的圈套。
很快,朱棣率领他的骑兵发动了最大规模的进攻。如他所料,盛庸的中军一触即溃,纷纷向后逃散。朱棣大喜,发动全军追击。可是他的追击没有持续多久,朱棣就惊奇地发现,越往里突进,南军的人数越多。而且他们并不像是逃散的士兵,手里都拿着火器和弓弩,正瞄准自己的军队。
朱棣灵光一闪,一个激灵,失声叫道:“上当了!”
朱棣的醒悟似乎有些迟了。
而这正是盛庸的“地”字号计划,他料定朱棣左翼攻击失败后会转而攻击中军,便设下陷进,遇朱棣攻击时安排中军后撤,待其进入包围圈后再进行合围发动进攻。
朱棣又一次陷入危机之中,这一次他不可能像白沟河之战那样去欺骗敌军主帅了。他明白,盛庸不是李景隆。而且他朱棣已经成为对方的囊中之物,他这次就是把马鞭挥断,也骗不了盛庸了。想起那次吕曦月的舍命相救,朱棣仰天长叹:“曦月曦月,你在哪里?曦月曦月,只怕今生再无相见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