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晚风淅淅凉犹嫩
我斜倚在卧榻上,却毫无睡意,酒精在我体内沸腾,此刻,我是如此想念朱允炆。他已有多日不曾来梅园了。
“允炆,允炆,我有多么想念你,你可知?”我把头埋进枕间,喃喃道。
“我自然知道,所以我来了。”
我大惊,抬起头,正对上朱允炆含笑的眼。
“你怎么来了?”
“因为我知道你想我了呀。”
我的脸更红,比那玫瑰酒的颜色还红。
朱允炆伸手摸我的额:“今晚喝多了吧。”
“嗯,有点啦。”
“呵呵,我是情愿你适当喝点酒的。”
“为何?”
“因为你喝了酒就会想念我,每每这个时候,我也会有强烈的感应,感应到你想念我。”
“果真如此吗?”
“果真如此,百试不爽。而且你喝醉后,会唱歌给我听。”
“不要说了,我都不好意思听了呢。”我抬起手把脸遮住。
朱允炆拉下我的手,“那年梅园你唱那歌,花都落泪了。后来,你再不唱那个,却会唱: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你为什么不说话。每次都唱这两句,这是什么歌啊?”
“这是通俗歌,哎,说了你也不懂。那,好吧,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嘛,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嘟着嘴,质问道。
朱允炆附身下来,双臂环住我,嘴唇在我耳鬓轻语:“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走过来,七七,你早已融进我的骨肉血脉,你当然是我最疼最爱的人了。”
“唉,”我叹息,“贾宝玉每每聚会皆是聚了就不想散,人人都当他是喜欢热闹,其实,我知道,他是害怕,害怕散了便散了。”
我拉过朱允炆的手在我滚烫的脸上摩挲,继续道:“我也是如此,每次和你在一起,我也常常心里害怕,害怕散了便再见不到你。就像那蒲公英,风一吹,满天飞,再无法相聚。”
“七七,你放心,你我定会厮守一生。”朱允炆吻我的脸,向我覆盖下来,我似乎看见蒲公英的花絮飞啊飞……
很多个夜晚没能安然入眠,今夜,枕着朱允炆的手臂,我终于入睡。夜里,我分明感受到朱允炆的战栗。
摸摸他的脸,一脸的汗。
我赶紧下床点燃灯,拿过毛巾细细擦去他的汗,喂他喝下水。抱紧他,感觉到他还在颤抖。
“怎么了?”
“我做了一个噩梦。”朱允炆幽幽吐出一口气,将头埋进我的手弯。
“什么梦?”
“噩梦。我梦见你从一棵大树上跳下来,我没能接住你,你掉进河里,我看见你的手,可我怎么也抓不住你,我便也跳下去,水好冷……”
“我不是好好在这儿吗?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七七,答应我。”
“嗯?”
“没有我的陪同,不要去爬树,更不要爬到树上往下跳。”
“好。”
“不要离开我,不论生离还是死别,我都不要都不要。”朱允炆的眼角有泪溢出。
“好,不离开,不离开。”
我吹灭灯:“再睡会儿罢,还早呢,还可以睡会子。”
“你上来陪着我,我要抱着你睡。”朱允炆话里满是撒娇的味道。
我扑哧一笑:“你这样子,别人打死也不信你是皇帝。”
“我自然不像皇帝。”朱允炆冷冷地道,语气突然冷漠得我不寒而栗。
我迟疑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当初也跟他这样说过话,当时他还信誓旦旦地说他永远都是我的允炆。但此时显然非彼时。此时,我虽无心,他听着却是刺耳。
“对不起。”我的情绪也一下子低落下来。
“睡罢,我还不知道我这皇帝还能当多久呢。”
我没接话,只是更紧地依偎着他,渐渐睡去。
醒来。天色已大亮。朱允炆已上朝去了。
吕曦月醒过来,彻底地清醒过来。
却是十分恍惚,四周那么地陌生,陌生得她不知身在何处。
躺太久的缘故罢,很久,她才勉力站起身,走出门,光线陡然亮起来,她不自觉地眯上眼。
“大小姐,你可以走动了?”正在门外熬药的白朴转过身看见吕曦月,惊喜交加。
“白朴?这是哪里?”
“大小姐,这里是,这里是水底桃花源。”
“水底桃花源?”
“是,你受了很重的伤,幸亏遇上住在这儿的那位老人家,他把你带到这里来疗伤,而我又恰巧找到这儿……”
“若不是你,我也未必救得活她。”说话间,老人从外面走进来。
大小姐,这便是救你来此间的王老。”
“多谢王老相救!”吕曦月向老人行礼。
王老赶紧搀住吕曦月:“你身子尚弱,快别多礼。你在鬼门关徘徊多日,多亏白朴每日耗损功力相救,才将你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要谢啊,你便谢他罢。”
“白朴,多谢!”
“大小姐,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你别跟我客气。当日夫人得知大小姐有难,急得什么似的,命我一定要找到小姐。还好,我终于不辱使命了。”
“让她担心了。”
“大小姐,我冒昧相问,请你不要见怪。外面战事紧张,既然大小姐可以走动了,我想明日便离开此间。只不知大小姐是要随我回京去见夫人呢,还是要去找燕王?”
“燕王?燕王是谁?”
“呃?”白朴诧异得跟王老面面相觑,“大小姐不记得燕王了?”
“怎么,我认识他吗?我跟他很熟吗?”
“这个,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那,那么,大小姐还是和我回京罢,夫人十分惦记大小姐呢。”
“好。”
“王老,”白朴转向老人,“您是作何打算呢?”
“走罢,”老人长叹,“我也随同你们一起走罢。”
“如此甚好。”
此时的济南城,挤满了人心惶惶的逃难百姓和打了败仗的残兵败将,治安情况也不好,有战斗力的士兵极度缺乏,铁铉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烂摊子。而且,上天也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朱棣已经带领着他的十几万军队准备攻城了。
这又是一场看似胜负悬殊的较量,很多人如果处在书生铁铉的角色上,早就开门投降了。事实摆在那里,李景隆最强大的六十万军队已经被打垮了,现在城内的不过是些漏网之鱼,而论军事素养,铁铉等人更是无法和朱棣相比。
朱棣似乎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一反常态,不再畏首畏尾,而是第一次主动采取攻势。他把自己的所有军队列队扎营于城下。他已经打败了所有强大的敌人,拥有了更强的实力,无数的州府都投降了他,他以为,眼前的济南城也不过是他的囊中之物。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眼前这座柔弱不堪的城池居然不投降,而且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朱棣决定采取强攻,他要让这座城池彻底屈服于他。
铁铉虽然不懂得军事,但他是一个极有悟性的人。他在严酷的战争中锻炼了自己,了解了战争的规律,并最终被推举为济南城的镇守者。而具有丰富军事经验的盛庸更是成为了他的得力助手。这两个人的组合让朱棣寝食难安。
朱棣在准备妥当后,派遣士兵向济南发动了进攻。
北军日夜攻打,铁铉亲自在城上指挥战斗,身先士卒。他的这种行为感到了原本垂头丧气的士兵们,在这些战败者的眼中,铁铉是一个可以信任和依靠的人。在铁铉的鼓舞下,防守官兵士气大振,连续打退朱棣多次进攻,北军在城下徘徊数日,始终不得门道,每天除了抬回无数具尸体,再无任何进展。
朱棣不是一个蛮干的人,他暂时停止行动,仔细观察济南地形,思考策略。
这天,朱棣从外面察看地形回来。
一侍卫呈上朱高炽的飞鸽传书。
朱棣展开字条一看,立刻喜形于色。
“曦月,曦月还活着。”朱棣脸上的阴霾散去,由衷地喜悦。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嗯,只是,炽儿这信也含糊,只道他见着曦月了,端底什么情况,却未明言,更奇的是,他为何不把曦月带来?”
“你速去回书,命他将夫人带来见我。”
“是。”
侍卫匆匆出去。
朱棣在营帐里踱来踱去,想起和吕曦月的种种缠绵,想起吕曦月为他跳进河流那一瞬间,心中百感交集,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曦月,我的傻曦月,”朱棣喃喃道,“为了我,你命都可不要,他日若拥有天下江山,必定许你一世富贵荣华。”
想到吕曦月,想到她投水自尽的决绝,突然,朱棣的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水,是的,水,我怎么没想到。哈哈,曦月,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
“王爷又想到一妙策了?”
“对。传我命令,明日决堤放水!”
“王爷的意思是?”
“我要水淹济南城!”
“是,王爷,”将士一笑,“王爷英明,他们再厉害,也不可能一边游水一边打仗不是。”
“正是如此,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