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俺只念木石前盟
翌日,午睡起来,斜靠在软榻上看《牡丹亭》。
“小姐,皇太孙来看你了。”
我抬头看,春香身后赫然站着朱允炆。
我跳起来,大叫:“你怎么跑到我房间来了?”我心想,这皇太孙的身份就是不一样,竟然可以直接闯我的闺房。
朱允炆笑着皱眉:“七七,什么时候你才可以变得女孩子样一些?”
“我凭什么要变女孩子?我本来就是女孩子,”我嘟嘴,“说啊,你怎么跑我房间来了?”
“我和妹妹一向一同吃饭一同玩耍,不分彼此,自由惯了,如今,妹妹怎么倒生分了?”
“我,我……”,我诧异地睁大眼睛,“你,你看过《红楼梦》,不然,怎么贾宝玉的台词你也会?”
“红楼梦?是什么?贾宝玉又是谁?我认识他吗?”
“《红楼梦》是本小说,贾宝玉是一个少爷。”说完,我自己先笑了,《红楼梦》是小说没错,可是,明朝的朱允炆怎么可能知道清朝的小说?
“少爷?”朱允炆脸上乌云密布。
“呃。”
“你怎么认识他?”
“曹雪芹介绍我认识的。”
“曹雪芹又是谁?”朱允炆脸色更难看了。
我噗哧笑出声:“曹雪芹是写《红楼梦》的人,贾宝玉是小说里的人物。”
“原来如此。”朱允炆如释重负。
“你刚才说我说的话和他说的话像,是吗?”
“是。”
“那他还说些什么?”
“我喜欢他说那句,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看朱允炆,他却似听得痴了。
“七七,你相信吗?我和你定然也是有前盟的,而且,有今生,更有来世。”
这次,轮到我痴了。
“七七,看我给你带什么东西来了?”朱允炆打断我的发痴。
我看见朱允炆展开的手心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木头做的小风铃。
“呀,”我惊讶地叫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风铃?”
“李景隆都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么?”
我面色一赧,拿起风铃,风铃呈深紫色,光洁的表面雕刻了一个篆体的福字。轻轻一摇,铃声清越悦耳。
“这个风铃好别具一格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用木头做风铃的。”
“七七,别小看这个木头哦,这可不是一般的木头,是我命人精心挑选的上等的千年乌木。可驱邪祈福,你安康是我最大的心愿,你从来都是那么莽莽撞撞的,像上次从马上摔下来,七七,你知不知道,你总是让我担心得紧?”
“我知道这个乌木。”
“你知道?”
“当然,我们那里有个叫冉勇的,开了家傩面具公司,就专用这种乌木雕刻了一些傩面具,做车挂或者装饰用。”
“你们那里?冉勇?傩面具公司?车挂?七七,你在说些什么,怎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哦,哦,我是说,我知道这个乌木。”
“你的意思是说我并不是第一个为你做木头风铃的人?”朱允炆沮丧地道。
“不是的不是的,”我赶紧否认,“允炆,我喜欢风铃,尤其喜欢你送给我的这个风铃。”
“七七,就知道你会喜欢,”朱允炆笑道,“风铃风铃,你是风我是铃,没有风,铃便只能沉默。”
“允炆,你真是才高八斗啊,出口就是一首现代诗。”
“岂敢比曹子建,不过,七七,现代诗是什么东西?”
“呃,我夸你说话特动听呢。”
“七七,”朱允炆正色道,“说动听话给你听的不是我一个,给你做风铃的不是我一个,爱慕你的人也不是我一个,但你要相信,这世间,用心爱你待你的绝对只有我一个。而且,不是你给这些铃儿取名为风铃,我要说动听话也说不出来啊。”
朱允炆一番话,令我的脸更红了。
过两日,朱允炆又来了。
“七七,我心情不好。”朱允炆一脸沮丧。
“为何?”
“今日皇祖父让我和四叔对对联,皇祖父出上联:风吹马尾千条线。四叔才思敏捷,对了一佳对:日照龙鳞万点金。而我,勉强对了一句:雨打羊毛一片膻。皇祖父对四叔大加赞赏,虽没责备我,我却心里压抑。”
我暗中分析了一下,两联固然都对得工整,然,朱允炆的显然太小家子气,倒是朱棣,天生的皇家风范。都说言为心声,这朱棣想当皇帝估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燕王爷的对子自然极好,你的也不差啊,正是心忧民生的仁怀心志,足见你宅心仁厚。”
“你真这么看?”
“是。”
“听你这么一说,我心情好多了”,朱允炆站起身,“我们上街走走?”
“好。”
街上,人烟鼎盛,我不得不佩服朱元璋,这个幼时贫穷,曾为地主放牛,曾因生计无着当和尚,赤手空拳打出偌大一个帝国的人,不愧是一个传奇。
“呀,糖葫芦!”
那糖葫芦又大又红,看得我险些流口水。
眨眼间,朱允炆已将一串糖葫芦递到我手里,“知道你喜欢吃糖葫芦,特意带你来买。”
“你给我买了带去不就行了。”
“可是,你以前说过,喜欢和我一起在街上买糖葫芦吃。”
“哦?我忘了。”
“没关系,七七,我记得就好,我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
“哼,口口声声没关系,其实你还是觉得有关系。”
“我没有啊。”
“你有,你说我忘了没关系,却又马上又说你却记得,你自己说这是什么意思?”
“唉,七七,斗嘴我从来都斗不过你,只是,你怎么还是这么爱胡搅蛮缠呢?”朱允炆用手揉揉我的发。
我几乎石化,他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动作?
“你弄乱我的头发了。”我嗔怪。
“没办法,从小我就喜欢这样揉你的头发,你说你吧,这么多年了,还是每次都咋咋呼呼的。”
我的心仿佛一池坚冰,正在慢慢融化。
“好了,快吃吧,不然,那糖该化了。”
我低头啃糖葫芦。
“七七,跟你在一起,你总能让我心头的烦闷消散。”朱允炆由衷地感叹。
“你的烦闷消散了,我的烦闷怎么办呢,我怎样才能回去呢?”我嘴里啃着糖葫芦,含混不清地念叨。
“七七,你在叽咕些什么啊?”
“没什么。”我闷闷地想,我总不能告诉你,我在发愁怎样穿越回去吧,我总不能告诉你,再怎么我也不能乐不思蜀吧。
“还要不要再来一串糖葫芦?”
“朱允炆,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
“傻瓜,给你买串冰糖葫芦就是好了呀。”朱允炆边说边用手来揉我的发。
我的头一偏,喃喃道:“对我太好,我会舍不得离开的。”
我突然灵机一动:“允炆,你带我去姑母的后花园可好?”
“你去后花园干什么?”朱允炆好奇地问。
“我去,我去看看那棵树。”
“那棵树有什么好看的?”
“我就是想去看看嘛。”
“我看你是又想爬上去吓我罢?”
“非也,非也,”我赶紧否认,娇嗔道,“你带不带我去嘛?”
“七七,我怎么感觉那棵树很奇怪,似乎具备一种让你离开我的力量?这样罢,今日时辰已晚,明日罢,明日午后我来接你。”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二日午后,朱允炆果然来接我。
姑母尚在午休,没惊动她,我们直接溜进后花园。意外地是我找来找去找不到那棵树。
“怎么不见那棵树?”我奇怪地问道。
“因为那棵树被我命人连夜砍掉了。”朱允炆得意地笑起来。
“你怎么能这样?”我怒道。
“七七,别生气,我只是想告诉你,任何有可能分离你和我的因素我都会把它排除掉。你可知道,这棵树已经让我强烈不安了。”
我除了翻白眼,再无计可施。
从此,我的乡愁似乎也只能是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了。
好吧好吧,本小姐便既来之则安之好了。
这日,李景玉来约我出去逛街。
“七七,陪我去绸庄挑几尺绸缎。”
“拿来做什么用?”
“用来绣几条手绢。”
“呵,不对,”我看着粉面含春的李景玉,调侃道,“是绣给你的齐郎的罢。”
“坏七七,你尽乱说,我可不理你了。”李景玉的脸红得仿若三月艳丽的桃花。
“不是我乱说,是你自己,把你的爱情已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
“有吗?”
“有,当然有,如假包换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李景玉突地一笑,“好罢,我承认我对齐郎一见倾心。”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
“古今多少恨事皆因单恋而起,七七,非常幸运的是齐郎于我也是心有戚戚焉,他已请人来家里提亲。”
“是吗?景玉,两情相悦是人间一大赏心乐事,恭喜你。”
“谢谢你,七七。”
“走罢,我们挑缎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