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欲写潇湘无限意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朱允炆已快步进入内房。
“皇上”，马恩慧怯生生地道，“皇上大晚上前来，定是关怀奎儿身体，臣妾感恩不尽。”
“嗯，奎儿怎么了？”
“太医诊断奎儿饮食中毒，皇上，有人欲加害我家奎儿，还请皇上为我们母子做主。”
“这是自然。不知皇后可有线索。”
“我只知道，奎儿今日在御花园吃了玫瑰糕后就呕吐昏迷到现在。”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亏得发现得早，给扎了针排毒，今夜子时应该可以苏醒。”
朱允炆踱到床幔前，看了看沉睡中的朱文奎。沉吟一会儿，问：“七七在哪？你预备如何处置？”
“臣妾自然也知七七妹妹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原也不敢妄加揣测。可毒害太子，兹体事大，臣妾也不敢大意，请示太后后，先暂时将七七妹妹关押在掖庭。”
朱允炆的眼睛瞬间红了，泪几乎夺眶而出，原来刚才听到的那一声呼唤并非幻觉，却是七七对自己的求助。若非情之所至，焉能如此？
“你知道七七是我心尖儿上的人就好，我警告你，无论是谁，伤了我心爱之人，我绝不轻饶。你已经贵为皇后，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皇上的心。”
“我的心早已给了七七，从前是，将来也是，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那块玫瑰糕出现得倒是那么巧，皇后移花接木，嫁祸于人的手法并不高明，你倒狠得下心，竟拿奎儿作法，你也还知道毒害太子兹体事大！你也当知皇后犯法与庶民同罪。”
“皇上冤枉臣妾了。”
“念你初犯，我不予追究，你记住，断无下次！安分点，大家便相安无事，不然，我能立后，也能废后。”
|“是臣妾一片痴念，只望皇上不顾念臣妾，也该顾念奎儿，是臣妾错了，臣妾再不敢了。”
朱允炆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掖庭里，我坐着，石头般。
目前掖庭的人也没对我怎么样，忌惮着朱允炆对我的宠爱，都还在作壁上观，对我也还算客气。只是，皇后下了令，要把我这个烫手山芋关在这儿，下面的却也是不能不听。
“朱允炆，朱允炆，你永远不知道你不在我身边时我发生了些什么。既知我爱我懂我疼我，却又为何要置我于这般境地？”我在心底凄怆地想着念着朱允炆。
“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的心撕裂般地痛。
房门却突然开了，朱允炆出现在眼前。
我倔强地沉默着。
“七七。”朱允炆痛惜地呼道。
“你来做什么？”我的泪顺着脸颊流淌。
“七七，是我不好，让你受罪了，我该死。我来接你回去。”
“皇后说我在太子的糕点里放了毒，连姑母都不相信我了。”
“我相信你，这个世界如果你我都不可相信，那还有什么值得我信任？”
“允炆，你真的爱我吗？”
“真。可以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真的爱我，却可以十多天音信杳无？却可以不顾及我会伤心难过？”
“此话从何说起？我一直让人传话给你的呀，一直忙于削藩的事，也想让你静静。”
我怔住，我相信朱允炆说的是实话，我也相信，这样的事情一旦有了开始就不会轻易结束。
“可是，跟你闹别扭的时候，其实你抱抱我就好，可是你却这么多日子不来看我，我有多伤心你知不知道？”
“好，我知道了，是我错了，”朱允炆道，“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样，好吗？”
我不由自主点点头。
“走吧。”朱允炆伸过手来，我迟疑了一会儿，将我的手放了上去。
朱允炆牵着我的手，我顺从地随他走出这黑暗。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我就晕厥了过去。
我醒过来时，朱允炆守在床边，我的手被他握在手心。
“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朱允炆俯下身在我额上印上一个吻。
“我怎么了？”
“太医说你忧思过重，气血虚弱，以致晕厥。”略略停顿后，朱允炆又道，“还有一事，不知你听后是否喜悦。”
“何事？”看到朱允炆一脸凝重，我也随之紧张。
“哈哈，”朱允炆展颜笑道，“你有身孕了。我俩的爱有了上天的见证了。”
“怎么会？”我诧异道。
“什么怎么会？我们当然会有属于我和你的孩子。七七，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么欢喜。”
“可是，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七七，你这话说得好奇怪，我爱你，所以我们的孩子无论什么时候来我都欢喜，却不知你为何如此想。”朱允炆苦恼地挠挠头，却立刻笑逐颜开，“我明白了，你是在怨我。七七，别生我的气了，我发誓，以后，无论天大的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别不高兴了，好不好。”
“好。”我伸手抚摸他的脸。
“想吃什么吗？”
“我想吃梭梭儿。”
“梭梭儿？梭梭儿是什么东西？我怎么没听说？”
我莞尔一笑：“梭梭儿啊，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冰冰凉凉，酸酸咸咸，滑腻爽口。几滴自酿的米醋，一勺自擂的素辣椒，啊，说起来，我顿时垂涎三尺。”
“那么神奇啊，我不知道御厨房有这个东西。”
“御厨房自然没有。”
“那哪里有呢？”
“德江。”
“德江？我竟然不知道我的国度里有这样一个地方。”
“是啊，”我无限惆怅无限向往地，“那个地方很遥远很遥远，你自然不知，只是，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去？”
“七七，今生，天涯海角，你去哪里，我必陪你。”
“好，”我嫣然一笑，“如果将来我们去了那里，我亲自做梭梭给你吃。”
“好。那么，现在呢，先吃点别的罢。”
“嗯，那就先做碗粥来罢。”
“这个容易，早叫御厨房准备了各式小粥候着，你身体虚弱，就叫他们上燕窝粥罢。”
“好。”
须臾，春香端上一碗燕窝粥。
朱允炆从抬盘上接过粥，喂我。
我一口一口慢慢吃下去，“你要不要这样惯我？我会被你惯坏的。”
“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的最高级境界就是能够放任这个女人在他面前为所欲为，做她最真实的自己。”
“就好比我在你面前？”
“是的，人人在我面前都是唯唯诺诺，但你却可以对我发脾气，使小性子。”
“我无理取闹，你也不生气？”
“生气，但随即便释然了，能够包容你，迁就你，才是真爱你。”
“那，”我咬咬唇，“我要你陪我去梅园看月亮。”
“现在？”
“现在。”
“你身体？”
“我可以。”
“行，我们去。”
随即，朱允炆吩咐人准备轿子。
我奇道：“以前不都是骑马么？为何乘轿？”话甫一出口，立即省悟，脸即红了。
果然，朱允炆温情脉脉地道：“你如今有了身孕，自然不能如从前那般鲁莽。”
轿子里，朱允炆右手边揽过我的肩头，让我斜倚在他身边。
“七七，我最喜这样抱着你，每次这样抱着你的时候，我的心里便有无限温暖。”
我含笑不语，只是再靠近他一点。
梅园，好圆好亮的月。已是深夜，却是月色如洗。从两棵梅树的上端看过去，那轮月闪烁着艳艳的光芒。
“好美。”我喃喃道。
“是啊，从来没有在这样的时刻在这样的地方看月。七七，多亏你，我才能拥有这一轮明月。”
“你的确拥有了一轮明月，”我一语双关，只是朱允炆自然不懂。
“什么样的风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陪我看风景的人是你，允炆，你懂吗？”
“懂，我懂，”朱允炆从春香手中接过披风给我披上，“更深露重，不宜久留，我们回去罢。”
“我们大费周章，来这里，就为看一眼此时的月亮？”我笑道。
“是啊，我的确就只为陪我心爱的七七来看一眼月亮啊，怎么，有问题吗？”朱允炆也笑。
“我是否太任性了？”
“你不是说一个任性的女人背后必定有一个万般宠爱她的男人么？我告诉你，如果这个女人是你，那么这个男人必定是我！”
“那么，”我狡黠地一笑，“这辈子，只能陪我一起看月亮。”
“为什么呢？”
“因为我要你给我的爱与你给别人的不一样。”
朱允炆正色道：“七七，你要相信，我对你的爱早已超越了所有。好，我发誓，这辈子，只陪你看月亮。”
我抬头看月，月依然明朗，却觉月色无限温柔。
不几日，李景玉得了消息，来看我。
“怎么就有了呢？”景玉笑道。
“我也未曾料及。或许是天意罢。”
“什么感觉？”
“说实话，这个孩子开始不想要，可他真来了，我却是在那一瞬间便爱上了他。好奇妙啊。”
“奇妙吧？这就是做母亲的天性啊。”李景玉道，“七七，你有没有发现，有了孩子后，你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
“有吗？我有吗？”
“当然有，只是你没觉察到罢了。”
“一对相爱的男女之间一定要有个孩子，他们的爱才算完美。”李景玉满足地叹道。
“我当然知道，可我终究不愿意我的孩子成为这个宫廷中的一个，我原本想等等，哪知这小宝贝倒迫不及待了。”
“我喜欢你现在幸福恬静的模样。”李景玉开心地笑着，我也笑了，笑声中似乎也充满了母爱的温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