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邸,喻濂无精打采地替花园的兰花浇水。
“公子。”胡贡走到喻濂身旁,恭敬道,“公子,大公主差人来,说让公子去一趟。”
喻濂疑惑地看了一眼胡贡,问道:“大公主?她找我干什么?”
胡贡摇摇头,又道:“听说二公子也去了。”
喻濂点点头,将水瓢放了回去,起身道:“走吧。”
喻濂府邸距离长公主府并不远,只隔了一个转角,所以,没走一会儿就到了。
长公主府内,一袭青衣,眉清目秀的长公主高兰念、一身紫衣,明眸皓齿的二公主高兰玟,还有一身蓝衣,英俊潇洒的喻浈,和一位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一袭白衣,感觉神圣不可侵犯的驸马吴呈俊,都站在进门的院子里。
看见喻濂进来了,高兰玟连忙迎了上去,搂着喻濂,笑道:“文安,你总算来了,这几天都没见到你呢。”又指着与喻濂一样,一身白衣的青年男子道,“这是姐夫,吴呈俊。”
“见过驸马。”喻濂拱手恭敬道。
“早就听兰念和兰玟说,喻濂喻文安文采卓著,风度翩翩,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吴呈俊赞赏道。
“不敢,倒是文安失礼了,到南平这么久都没来拜访过姐夫。”喻濂淡淡道。
“无妨,都是一家人,不必讲这些虚礼。”虽是客套话,但从吴呈俊嘴中说出却是冰冰冷冷的。
交谈了一会儿,喻濂算是看清了吴呈俊这位驸马了。难怪喻浈会怕他,他生性冷淡,与世无争,做事力争完美,所以在他手下的将士都是精兵强将,对他也是毕恭毕敬,但对高兰念却是另一番态度,对她为命是从,一心一意。
喻濂和吴呈俊虽都穿着一身白衣,风度却大不相同。喻濂一身白衣若雪,配上他那面如冠玉的容貌,显得温文尔雅,玉树临风。而驸马吴呈俊一身白衣,虽也英姿勃发,但倒显得冷酷无情。
“文宁这几日怎么没来啊?”高兰玟挑眉问道,“是姐夫太严了,文宁不敢来了?”
“怎会?姐夫教的可好了。”伤已经好得差不多的喻浈,笑道,“这几日……得了风寒……所以就没来。”
高兰念和高兰玟淡淡地点了点头,嘱咐了几句,高兰玟就换了个话题,笑道:“还有一个月就要科考了,文安准备的怎么样了?”
“也就那样吧,我也没有太大的胜算。”喻濂撇撇嘴,随意道。
“一直听说文安文武双全,不如文安和文宁比试一下吧?”高兰玟提议道。
闻言,喻浈立马站了出来,兴奋道:“好啊,反正我和兄长好久都没有比试过了,今日正好。”
“好吧,反正也打不过文宁,不过也正好看看姐夫让你进步了多少。”喻濂笑道。
高兰念等人退了退,让出了场地,喻濂、喻浈也不废话,直接打了起来。
刚开始,喻濂、喻浈势均力敌,都不站上方,慢慢地喻濂的体力就不如喻浈了,出腿的力度就不如刚才了。喻浈看准时机,一个横扫就让喻濂连连后退。喻浈收了退,没有打算乘胜追击,待喻濂站稳了,便笑道:“文宁的进步可真大啊,我现在连七十招的接不住了。”
“是啊,文宁现在可是天下无敌了,姐夫亲自出马都奈何不了文宁呢?”高兰玟附和道。
闻言,一旁的冷面驸马开口道:“文安的武功在我之上。”
的确,当年,喻濂、喻浈受当年大唐武功第一高手的喻惮亲自教导,十岁时,两人的武功便名满大唐京城,就算是十个兵士也奈何不了喻浈一人。而喻濂侧重于诗词歌赋,学武只是防身,所以就不如喻浈,但总的来说也还是不错的。
若说喻浈是一流的高手,那喻濂就是仅此于喻浈的二流高手,吴呈俊算是三流四流的高手了。
高兰念和高兰玟都疑惑地看了一眼吴呈俊,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聊了好半天,喻濂才终于脱身了,与吴呈俊并肩在公主府内闲聊
“舍弟近日在驸马府中多有叨扰,还望驸马不吝赐教。”喻濂寒暄道。
“即时一家人便不必讲这些虚礼。文宁武功卓越,天资聪颖,实乃将才。”吴呈俊如实道。
“只是文宁年轻气盛,做事鲁莽,顾头不顾尾。还需驸马好好调教。”
“这等小事,磨炼几年自然会好。倒是文安,做事老练,成熟稳重,与文宁却是背道而驰,着实让我不解。”
“父母在时,视文宁为至宝;漂泊几年,也是我一直护着他。他虽明白世道艰难,但毕竟本性难移。如今,他已长大成人,许多话我这个做兄长不便开口,只能劳烦驸马您多多关照。”
刚回府还没到书房,胡贡便到喻濂面前道:“公子,天献候府的世子和二公子来了,正在前厅等公子。”
喻濂疑惑的看了一眼胡贡,问道:“他们怎么来了?”
“说是……来给公子赔礼的。”胡贡一贯地低着头,恭敬道。
喻濂皱眉,沉声道:“算了,去看看吧。”
喻府正厅,长的不怎么好看,却有一身贵族正气的吕浩昆和一脸谁欠我几百两银子,桀骜不驯的吕浩永,一脸无聊地坐在椅子上喝着茶。见张濂进来,吕浩昆连忙起身,恭敬地拱了拱手,道:“冒昧打扰喻兄了,请喻兄勿怪。”
“哪里,”喻濂也拱手算是回礼了,“不知世子要来,是在下怠慢了。”
吕浩昆连称不敢,又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一脸不服气的吕浩永。无奈,吕浩永只好撇撇嘴,懒懒道:“本公子给喻大公子赔礼了。”
“不敢,”喻濂轻哼一声,冷声道。连表面工作都不会做,这天献候府也太没教养了吧?
看到了吕浩永的敷衍和喻濂的不满,吕浩昆连忙劝道:“喻兄见谅,小弟被母亲宠坏了,喻兄别放在心上。”
“岂敢,”喻濂沉声道,“不过……世子前来只是给在下道歉么?若是如此,那在下真是受宠若惊了。”
吕浩昆苦笑,摸了摸鼻子道:“喻兄,此事……喻兄就不要挂怀了吧?”
“世子,在下本来就没打算挂怀,只是……世子应该明白,二公子打的是在下的舍弟,作为兄长,在下就不应该为舍弟讨个公道么?”喻濂毫不示弱地冷声道。
“喻濂,你别不知好歹!”吕浩永怒骂道。
“二弟!”吕浩昆连忙制止吕浩永脱口而出的脏话,强笑道,“喻兄别介意,小弟一向口无遮拦,在下替小弟向喻兄和令弟赔礼。喻兄放心,在下日后一定好好教育小弟,不再给喻兄添麻烦。”
“吕兄,令弟确实该好好教育一番了,若下次欺负的是那个世家的家眷,那可就不好了。”
“是,喻兄说的是,那在下先告辞了。”
“胡贡,送两位公子出府。”喻濂淡淡吩咐道。
“是,世子请。”胡贡恭敬道。
看着吕浩昆和吕浩永走了出去,胡贡便长舒了一口气。这都是什么人啊?
刚走出了喻濂府邸不远,吕浩永便抱怨道:“他喻濂是什么人,竟敢对本公子如此无礼!大哥,你……你为什么对他……如此礼遇?”
“行了,”吕浩昆揉了揉眉心,不耐烦道,“你以为他是什么人?一介白衣?若真是如此本公子就不会把他看在眼里了。”
吕浩永还是怒气难舒道:“他不就是一介布衣么?他对大哥你如此说话,大哥就真的不放在心上?”
“放在心上又能怎样?”吕浩昆无奈道,“二弟,不要再去惹他们了,你斗不过。”
“大哥,我可是天献候府的二公子。”吕浩永扬眉道。
“正因为你是天献候府的二公子,你背负的还有天献候府的荣辱,所以才不能鲁莽。”吕浩昆气愤道。
“知道了,大哥。”吕浩永垂头,低声道。
看着一贯高傲不拘,而现在却垂头丧气的弟弟,吕浩昆叹了口起。
“送走了?”喻濂坐在书房的书桌前,看着胡贡道。
“是,小的还看到吕二公子发了一会儿脾气,世子表现的还算沉稳。”胡贡淡淡道。
喻濂沉默的点了点头,道:“看来他知道,我是公主带来的,甚至于……他知道我的身份。”
胡贡疑惑地看了一眼喻濂,他算是喻濂身边最信任的人了,但他都不知道,吕浩昆怎么会知道。
喻濂也看到了胡贡一脸的疑惑,淡笑了一声,道:“也是,连你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我。”胡贡低了低头,喻濂又道,“我们……算是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吧?不过,慢慢地我相信你知道的。”
“公子,我……小的……”胡贡犹豫道。
喻濂挥挥手,淡淡道:“你不必解释,我也无权知道你的私事。只要你不会害我就行了。”
“公子放心,小的定不负公子众望。”胡贡拱手,严肃道。
喻濂欣慰地点了点。
离科考只有五天了,青琸书院也不再授课。而这一天刚下过雨,空气也特别清新。喻濂早已按耐不住了,清早便出了城,拿着两卷书,到了东城外的一座凉亭内,自然而然地深吸了一口气便坐了下来,安静地看着书卷。不时也看向凉亭外,一潭浅浅的湖水。
装作看书且欣赏风景的喻濂,嘴角一扬,道,“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
不远处的青衣女子撇撇嘴,转身走向喻濂并道:“不过五日便要科举,喻公子竟有闲心在雨后到此。”
“若非弟子有闲心,又岂知先生乃是女流。”虽然本公子早就看出来了。喻濂笑道。
“公子既有志考取功名,为何不在家中温书而到此处?”
听出了她是想略过身份的问题,喻濂也不在纠缠,一五一十地答道:“温书温久了,那便成书呆子了。弟子可不想成为朝中的书呆子,只知一味做事,而不会心存高远。”
“那你的高远是什么?辅佐皇帝?独揽大权?甚至算计天下?”
“怎么听着先生所言,文安是个目光只在权位之上的人?还是你们女人都会以为我们男人只知如何夺得权位,不知如何辅助贤君,治国平天下?”
“看来是我小看喻公子了。”
“岂敢岂敢,文安也只会耍耍嘴皮子而已。”
有了马青兰的到来,喻濂就没打算好好看书了。不经意的多看了几眼一袭青衣的马青兰,便看到了马青兰腰间,没有刻意隐藏的精致绳结,便心生坏念,靠着自己矫健的身手,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玉佩拿到手,也没被正在欣赏风景马青兰发现。
刚偷到手,喻濂还没来得看,就觉得玉佩特别熟悉,偷瞄了一眼被握在手中的玉佩,喻濂一怔,表情复杂地看着玉佩。
这……这不是我的玉佩么?!
这不是我送给青兰的玉佩么?!
喻濂看了一眼还在欣赏的马青兰。他……她是青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喻濂抑制这心中的激动,故作平静地淡淡道。
正在看风景的马青兰闻言一怔。她甚至有有一瞬间的错觉认为喻濂是在对她吟诵。不过自控能力极好的她,缓了缓神,露出淡淡笑容地转身看向也在看风景的喻濂,故作平静地道:“你不过刚过弱冠,怎会有如此感慨?”
正在“看风景”的喻濂,侧颜正视马青兰,正色道:“爱一个人,不论年纪,只论真心。”
“你可寻得那伊人?”
“她亦宛在水中央。”
“她可知你真心?”马青兰面色平静地问道。
喻濂垂眸,眼神忽闪,瞟向了自己刚刚丢到亭角的玉佩,淡淡道:“先生东西掉了。”马青兰顺着喻濂的视线看了过去,连忙拾起了精致的玉佩,擦了擦干净。
“见先生如此模样,想必此物乃先生心爱之物吧?”喻濂绕有兴趣地看着马青兰,“何人赠予先生?父母、亲人、青梅竹马?亦或者是不识之人,只因对此物情有独钟?”喻濂盯着清秀动人的马青兰,等待着她的回答。
马青兰一愣,她当然不会将自己的私事告诉眼前这位虽然动了点情,但实质并不算了解的喻文安。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她可知你真心?”
其实,马青兰并不想抄喻濂“家底”,只是喻濂抛出的问题不怎么好回答,所以只好给绕回来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在我眼前,我却不敢与之吐露真情。”
“你喻文安才高八斗,气貌非凡,哪个女子见你不为之倾倒?”
喻濂淡淡一笑,亦是被马青兰无心之话,丝丝感动。玩笑般地看着马青兰,问道:“那么……如是先生,是否也会为我倾倒?”
“或许会。”
“或许?”喻濂收起了笑容,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自知自己近年来变化甚大,连亲近之人也不能认出。但也肯定自己英俊潇洒、气度不凡,而且才高八斗、通晓诗经。但马青兰的三个字……伤了帅宝宝的心啊!
“我并不了解你喻文安的身世背景,贸然嫁于你,若有朝一日负了我,岂不悔哉?”
“先生果然明智。”喻濂又勾起了嘴角,“先生冰清玉洁,生的如此美貌。且先生腹有诗书,气度不凡,追捧先生之人定不在少数吧?”
“若论抢眼,又怎及你?”马青兰淡笑道。
“先生说笑,我虽生的俊俏,却连心仪之人也不敢娶。只碍于我一介白衣。”
“既是心爱之人,若她也欣赏你,又怎会在意你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
“先生说的是。可我若连一衣食无忧之家都给不了她,那我娶她岂不是让她与我一同受苦?”喻濂也严肃了起来,英俊的脸庞显得神圣不可侵犯的高冷。
“她若愿意,又怎会在意你是否家财万贯、锦衣玉食?她若与你真心,即便是躬耕陇亩,又有何妨?”
“是啊,真真正正的糟糠之妻,正是不想投身于权贵之中。”喻濂感叹一句。又想套马青兰的话,问道:“先生竟有如此想法,岂不是与我情景相同?”
“算是吧。可如今我连他身处何方,是否已有家室,是否还记得我都不知道。”马青兰长叹一声,垂眸看着紧握在手中的玉佩,丝毫没有感觉到喻濂微妙的感情变化。
“看来,我与先生是同道中人啊。不过,弟子还要勉励先生。不管先生所谓的那个‘他’,现身处何处。终有一日,会回归先生身旁,柔情万丈。”喻濂再次笑了,冰冷的脸庞瞬间融化,更显得“柔情万丈”。
“呈你吉言。”
“那……弟子告辞。”
喻濂起身,拿起了书卷,从容不迫地离开了。
再多待一会儿,就要露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