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街】
废弃的工厂内,密密麻麻的昆蚀像油锅内的油泡一样在地皮表面翻涌,它们集聚在铁桶的周围,怪状的眼球到处乱转,像是等待发号施令的巨无霸宠物。
“食嗜已经很多天没有回来了”加索站在特奇利亚的一旁突然开口“有个不幸的消息,我在教堂的悬坛上发现了食嗜的血迹”
“血迹?”埋在红袍内的特奇利亚有些疑问。
“没错,食嗜的血迹……”加索回答她“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是连同他的尸体一同消亡,第二,在战斗过程中受伤后逃走。但是我想,一旦他有机会逃离那里,最聪明的做法就是先找到我们,但是他没有,所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已经死亡”
“死亡?是谁?”特奇利亚的瞳孔闪过一抹锋利的红芒。
“至于能够杀掉食嗜的凶手,有三面人选,第一,以南柯?马克为首的【HIU】,第二,躲在酒吧街的那群胆小如鼠的余党们,第三,夺走【恩赐】杀掉良的神秘人”
“对于前两者的判定我可以理解”特奇利亚看向加索,眼角的红芒若隐若现“至于那个夺走【恩赐】的神秘家伙我不给予评判,因为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个身份符合他的信息”
“会不会……是我们的同类?”加索小心的问。
“我们的同类?”特奇利亚的思想有些蠢动,她微微的抬起头突然自言自语“但是没有任何理由,难道伯爵……”她停止思考,突然意识到那些隐形的利器其实早已潜移默化的浮向自己。
她的面目变得越来越难堪,原来危险早已逼近,她无路可退,她只能迎着刀锋前行,用鲜血腐蚀利刃。
“看来事情果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加索看着特奇利亚变化的神情开口“等到这个事情结束之后,我们是时候回鬼途讨回个公道了”
“公道?”特奇利亚冷笑,然后自嘲“在伯爵那里我永远也讨不回公道”
“一切公道都是用实力来评判的”加索否定她,然后转过身来问“什么时候行动?”
“等待下一场雪的来临”特奇利亚闭上双眼,缓慢呼吸,轻轻回答。
“也好”加索微微一笑“拥有陪衬的落幕才显得更辉煌……”
地面的【昆蚀】突然蠢蠢欲动,锋利的爪牙磨破铁桶,千奇百怪的肉虫拥挤蠕动,它们堆积在一起,仰着头颅,像是在等待着倾洒而下的食物。
至今为止,查佐也没有告诉任何人那个少年在最后留下的话语是什么。
它像是一个危言耸听的魔咒一样蜷缩在贝壳里,暴晒在海滩的它在接下来漫长的岁月里被一波又一波的风浪埋没在沙滩,最后遁入海底。
平淡的岁月总是容易让人遗忘,遗忘的东西又总会在某个风平浪静的日子里又被突然记起。
在少年出现的几天后,一直平淡不语的渊突然找到查佐。
渊问查佐“他为什么不见我?”
“我们那天说的对,我们早已消失在他的记忆里”查佐这样回答他。
渊躲在酒吧阴暗的角落里,一直沉默,他想不通,他最亲爱的祭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冷血又那么神秘,为什么他又突然间能够看到世界的颜色,那个整天跟在他的身后喊他哥哥的祭到底去了哪里,他到底经历多少苦痛与折磨,以至于变得像个恶魔。
有一天失迷突然跑过来紧紧抱住渊告诉他“其实我比你还要想念祭……”
他们依偎在酒吧的屋顶,风儿轻轻掠过他们的耳朵,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特别安静,这个冬天好像突然变的极为深浓,浓的像冰冷的鲜血,偷偷的将你冰冻。
三秋与查佐也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三秋责备查佐没有把黑岛与失迷的真实情况告诉他们。
三秋的态度很明确,和谐的family不允许有任何隐藏的秘密,哪怕黑岛来自鬼途,她也会遵循大家的意见去试着接受,更何况失迷与黑岛早已融入他们的生活,三秋所愤恨的是,查佐一个人将这个秘密隐藏了这么多年。
所以酒吧的氛围自从那天过后一直很冷淡,他们彼此时常尴尬的对视,然后在特别不自在的笑容下转身离开。
第二天夜里就下了一场雪,世界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酒吧也暂时闭门迎客,Aaron从【one】组织调来两名懂得建筑的成员来修理那天【恩赐】巨大的冲击所带来的裂痕。
时间仿若止步,但是那场雪的到来给他们敲响了一个警钟,那就是,时间真的一直在走动,每分每秒、永不停息的走动。
有一天夜里,失迷突然把所有人都叫到一起,他开口讲的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失迷站在大家的中间,仿若一个散着光芒的灵魂体,他说“我觉得我们来自三个不同维面的兄弟姐妹能够聚到一起,不仅是因为我们志同道合的情怀,而更多地是那份一份份意外带给我们的惊喜……我们为同一件喜事欢呼,为同一件悲哀的事所伤怀,我们情系于此,让彼此懂得珍惜,我从没有想过family破裂后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突然哭起鼻子来,委屈的咬紧嘴唇“但是我觉得这几天真的糟糕透了,Aaron哥哥不在唱歌了,三秋前辈与达米也不在吵了,我总能听到渊哥哥躲在角落里哭泣……我问黑岛大家怎么了,可黑岛告诉我是他的错,我现在开始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求求大家原谅我,原谅我的不懂事,原谅我的不诚实,我真的想让我们的大家庭变得更好、更欢乐,可我总是做不好、做不对……”
他咬紧嘴唇,倔强的问大家“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所有人都低着头默默不语,他们尽量放慢呼吸,生怕哪个错乱的动作会打散现状的平静。
而渊突然走到中间,行下一个九十度的大礼“我在这里先谢谢大家,谢谢大家这么年的照顾与包容,尤其是要谢谢Aaron哥,奇亚哥与斯娜姐,我至今都惊呼于你们能够收纳我们这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非人类,并且把我们当做家人一样去对待,真的谢谢你们,我代替上一时代的天国谢谢你们……”
他抬起身把失迷护在自己的怀抱下,坚定的告诉他“我答应你”
失迷紧紧抱住渊,哭花的小脸浮上一抹笑容,他就是这样一个容易懂得满足的孩子。
紧接着渊就把失迷领到查佐的面前笑谈“你是save的老大,让一个孩子哭哭啼啼的,还怎么做老大……”
“亏你还知道我是这的老大”查佐像个长辈更像个兄弟一样拍着渊的肩膀,然后摘下遮帽,戴在失迷的头上“好了小鬼,别再哭鼻子了……”查佐的声音突然变轻起来,真诚的对失迷说“谢谢你,让我们懂得了这么多”
查佐转过身,真诚的看向坐在桌边的三秋“三秋,希望你能够理解我,我答应过黑岛,诺言是不可以被打破的”
“老娘是那么计较的人吗?”三秋将双臂抱在胸前,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那……”查佐伸出拳头,放在三秋的面前“一辈子的朋友……”
“切,谁要跟你做朋友”三秋不屑的吹散自己的刘海,随后迎上拳头得意的说“我们是,一辈子的,亲人……”
“一辈子的亲人……”
“一辈子的亲人……”
“……”
大家纷纷伸过拳头,一同高呼“一辈子的亲人……”
Aaron默默的拿过吉他,美好的旋律与大家的欢呼声一同回荡在整个酒吧。
他唱着:
“总有那么一群人会分享你的孤单”
“让它生出翅膀,远离你寂寞的心房”
“总有那么一群人会捆绑住散场”
“打包邮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Yousee,Yousee”
“我们会笑着,走向天堂”
“你留下影子,在我身后”
“看我彷徨”
“……”
一个人的真正强大不在于外表,而是在于内心。也许失迷与渊都是这样的人,尽管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可以不被称作为人。
那一天的大雪过后,在几天之内都融化的一干二净了,突然觉得这个冬天又算不上寒冷,有阳光在的日子,就会特别的温暖。
在大家的努力下酒吧的热闹氛围被重新推向一个新的高度,每天的迎客都是爆棚状态,渊和维经常一起来这里帮忙,尽管斯娜与黑岛两个人总是忙前跑后,三秋与达米也是不管不问,他们总是拿着照看失迷的借口混迹在人群中过着公主和少爷般的生活,有时甚至会知乎失迷去柜台拿两杯红酒过来,然后会将一张面值十块的钱币塞进失迷的口袋,失迷总是不知所以然的站在原地,很长时间后才会遁着声音的轨迹走出人群,每每斯娜见到这种状况就会揪着他们的耳朵带到查佐的面前,查佐会以“没有饭吃”的后果来威胁他们。
这时的失迷会躲在一旁,偷偷的坏笑。
日子重新走回正轨,他们约定好,每天都来到酒吧的屋顶看太阳升起,如果谁缺席,酒吧的卫生就由他来打扫。
慢慢的,看日出,就成为了大家的习惯,他们喜欢被那抹金色光芒抚摸脸颊的触感,失迷说“有家的感觉”
路尔德也留在了酒吧,负责大家的一日三餐,他已经习惯用一只手臂生活,只不过,自从那个事件过后,大家就再也没有吃过他的面。路尔德一直把苦痛深埋在心底,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一个可以成为一座山的男人。
黑岛也摘掉了面具,以一个新的身份来重新面对大家,但是大家还是习惯叫他岛,因为这么多年这个不喜欢言语但处处为大家着想的男人早已根深地步的刻在他们的脑海里,他们始终坚信他们是一家人,永远的一家人。
黑岛也相信命中注定,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感谢伯爵,感谢伯爵当年派遣他去失迷那里索要双眼,可以让他有机会听到一个来自孩童的内心的声音,让他重新认知自己,重新认知这个脏乱不堪的低靡世界。
渊的日程也走回正轨,他重新背起背包,抱着日记本走回校园,维每一天都会提着早餐在街角等待这个刚刚学会笑的男孩,他们迎着日光,走在87号街的石板上,就像最初相识那样。
而达米每一天都会来插上一脚,挤在他们的中间硬生生的逼着他们分开,而三秋每一天都来负责清除这个“插足者”,提起达米的耳朵自觉的退到他们的身后,然后在下个十字路口消失不见。
但是他们都养成一个习惯,他们会在分享面馆的门口重新相聚,他们每一天都会沉默在原地好久,看着破旧的木门和断掉一根悬线的打烊牌面,总觉得面馆内依然生意兴隆,大叔的“一根面线”筋道到爆,那个怀念的味道好像一直没有散去,飘在87街的街角,像恋家的灵魂一样。
渊一直没有察觉到瑞尔尼和小萨巴的身影,只要有渊的地方他们就一定跟在身后,默默守护。就连渊和维被食嗜带走的那一天,他们也一直躲在角落,只不过被突然出现的南柯?马克拦住了脚步,为此他们费尽心思逃离束缚,之后在酒吧的门口留下一张纸条,告诉他们“渊被带去了教堂”
直到小萨巴来到人世之后在落地窗前看到渊的第一眼,她好像才懂得那种日月星辰的盼望与沉石入海的怀念是叫做“爱”。无论在天国还是在人世她好像就一直躲在他的身后看他的背影,她默默的看他笑,看他悲伤,看他所有的苦痛与欢乐,她的内心仿佛始终系着一个心结,那个结扣在时时刻刻警告着她,那个男孩将是她未来的王,她只能躲在身后仰视荣光,就连坐在他的身旁都会是一种奢望,所以在樱花树下她会自觉的爬到左边的枝干,然后偷偷的向他的方向小心张望,那时的落日与红霞都很美,但是在小萨巴的心里,右侧的那张笑脸才是最美,像樱花瓣,像星辰,安静的能听到声音。
其实三秋早已察觉到他们的气息,只不过她不知道要以什么方式来面对这两个曾经在天国天天围着自己转的孩子,三秋欣喜于他们成长了,但也悲情于他们原本纯真的眸子如今铺上了一层忧郁,他们的心口好像多了一道疤,疤痕引来了风雨,至此以后就没了云开雾散的晴天。
但是突然有一天,三秋好像下定了决心要与他们见上一面,所以这天清晨,三秋放掉了达米,自己一个人在另一条街角拦住了瑞尔尼和小萨巴的去路,她故作冰冷,眸子里寒光闪烁,她问“为什么每一天都跟着渊?”
瑞尔尼和小萨巴被突然出现的三秋震惊在原地,小萨巴下意识的退到瑞尔尼的身后,像个受惊的孩子一样缩着身体拉着瑞尔尼的衣角,她低着头,不敢直视三秋的双眼。
“三,三秋前辈……”瑞尔尼挡在萨巴的面前,满脸惊疑与不解。
“回答我……”三秋刻意的提醒着他们。
“我们……”瑞尔尼结巴在原地。
“我想念他……”小萨巴突然鼓起勇气走到前面,咬紧嘴唇,像个倔强不服输的孩子。
三秋顿时不知所措,风浪波澜在心里,像海底的野兽一样不停的抖动着触角,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问话,她低估了思念的强大,她决定收起自己咄咄逼人的气势,以一颗平常心跟他们讲讲话,她轻轻的告诉他们“渊都记起来了……”
“他还记得我……”小萨巴真诚看着三秋的双眼,问“对吗?”
三秋咽了一口唾液,有些迟疑的回答“对”
“我要去找他……”萨巴抿着嘴唇流出眼泪,想要奔跑出去。
“等等”三秋叫住了萨巴的脚步“不要去见他……他已经记起了你们,我想,这对于你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能不能不让这礼物在拆封的那一瞬间变成麻木,就保持那份憧憬吧……就让你们的记忆和他的记忆都尘封在那年的樱花树下吧……”
小萨巴咬紧牙齿,为了不让眼泪流下来,倔强的撅高嘴唇,把鼻尖憋得通红,可是到最后她还是控制不住情绪放声的哭起来,紧接着便向身后跑了出去。
“萨巴……”瑞尔尼看着突然闯出去的萨巴,焦急的喊着她的名字,他边退后边对三秋讲“前辈,我答应你不去见他……但请允许我们偷偷的看着他……”说完便转身冲出去,追着小萨巴的脚步,跟在她的身后,像个刚刚穿上铠甲的骑士一样。
三秋顿在原地,恨不得撞碎街道一侧的那面围墙,她知道,从天国她就知道小萨巴是有多么喜欢渊,那种朦胧的情感是任何事物都无法代替的,刚刚的那句话就像带刺的尖刀一样,收回要远远比释放的那一瞬间痛上千万倍。
对于小萨巴来说,她是罪恶的。
但是接下来的某一天,渊还是见到了他们。
在临近放学的课堂上,冬日的夕阳已经涌进教室内,折射在玻璃窗上,晕出好几个光影来,契尔斯正在声情并茂的讲述着化学公式,渊叼着钢笔无聊望着窗外,望着对面那座拥有西方建筑血统的图书馆,望着顶上不断穿越的白鸽,幻想着什么时候能和维一起爬上那座屋顶,一起看斜阳。
可就在白鸽振翅起飞之后他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两个记忆深处永远不会磨灭掉的身影,那是萨巴和瑞尔尼,他的内心在沸腾……
他奋不顾身的冲出座位,没有理会任何人的目光,他要来到他们的面前,告诉他们“我在想你们……”
维看着突然闯出去的渊也奋不顾身的跟了出去,就当三秋与达米准备起步跟出去的同时,契尔斯无比愤怒的转过身,双眼冒着杀气,然后警告所有同学“这是我的课堂……”
为此三秋和达米只能乖乖坐回原位,等待着即将来临的放学铃声。
渊冲出教学楼,一边奔跑一边朝图书馆的屋顶嘶喊“瑞尔尼……小萨巴……”
在瑞尔尼和小萨巴听到呼喊声之后,他们下意识的站起脚步,遁着声音的痕迹看过去,在见到奔跑而来的渊之后,瑞尔尼迅速拉起萨巴的手掌“快走,小萨巴……”
他们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渊的视线,也就在那一瞬间,渊绝望的哭出声音来,他仍然声嘶力竭的呼喊着他们的名字,他不停的在奔跑,想要不惜一切代价的跑去那个屋顶,他奔进图书馆的大厅,突然停下脚步,然后“扑通”一声就跪在冰凉的地板之上,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身后,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将脑袋扎进地板,撕心裂肺的哭喊“为什么……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你们都不见我……难道你们都忘了吗?我是渊……我是渊啊……”
维停在渊的身后,遮挡住夕阳,她的影子拉的更长,她告诉渊“回不去了……一切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渊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咬着牙齿站直身体,转身的同时坚定的回答维“会的,我会让这一切都变……回……”
渊突然僵在原地,张着大口吐不出任何声音来,就像被梦魔操控了一样,与此同时嘴角不断的躺下鲜血,他捂着心口,惊疑的看着将利刃插向自己胸膛面无表情的维问“为……为什么……?”
维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在松开掌心的利刃之后就转身冲出图书馆的大厅,就像刚刚得到奖励的孩子一样,疯癫起来。
渊重新跪在地板,鲜血漫向他的膝盖,夕阳变得越来越浅,影子也变得更为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