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苏城南部华县前沟村上方山。
我跳下驴车,迎着炫目的日光往上方山看去。山势俊秀瑰丽,只见流水涛涛,树木青翠郁郁葱葱,一阵风起,吹动绿影,枝叶摇曳着发出簌簌的响动。好似有清越的笛声传来,我伫立侧耳去听,却又隐而不闻。
傻丫头随后跳了下来,对车夫嘱咐几句,我俩便徒步往山腰走去。
“小姐,吃些东西再走吧?”傻丫头问道。连日奔波赶路,山路崎岖难行,我是一路吐过来的,她怕我身子吃不住。
我点头,寻了个树下阴凉地方,漫不经心地吃着点心想事。
四日前,齐安带着四处打听得来的消息见我。“这么多年,有几位已经不在了,只打听得这四人。”他展开一张纸给我瞧。
苏城富商独女,杨怡,夫家荆城高氏。苏城府官三女解允,五年前已随夫家陈氏调任豫州。私塾韩先生小女韩瑜,八年前随父已经北上京都,近况不明。惟有一位还留在苏城,顾家外亲柳氏侄女柳晨,如今住在苏城南部一个叫做华县的地方,十年前落发为尼,如今在一个叫齐善庵的地方修行。
我决定首先启程去找柳晨姑妈。
婉言辞了齐安陪送的好意,我执意要独自南下。他只好叫了个靠得住的车夫,一行三人赶着驴车,一路不疾不徐缓车慢驴,下了官道后又在崎岖的乡下小道上走了两日,不停地向当地人打听,终于找到了这里。
华县的前沟村,上方山齐善庵。
草草吃些点心垫巴一下,又歇了小半个时辰,我拖着有些疲惫软乏的身子往齐善庵去。
上方山在华县很有些名气,倒不是因为齐善庵。一个行路挑担的小贩告诉我们,山上本来只有个济善寺,里面的菩萨十分灵验,求仁得仁,因此十里八乡的人家都来拜,不管是娶媳嫁女还是求子问财,都要来庙里烧柱香才行。
“那齐善庵呢?”因为晕了一天车,我有点气力不继,脸色也发白。
小贩嘿嘿一笑,黑黄的门牙露了出来,“那我可不知道。”说着瞅了瞅挑担里的物什,只管一个劲地瞄我们,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我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懒的跟他计较,虽然货郎说他来华县不过半年,但他到底做的是行脚买***老实巴交只知道种地的村人消息灵通。便随便又挑了个小木梳,往傻丫头手里一放。她手里已经有了好几样东西,都是从货郎这儿买的。但我心里有数,拿的都是用的着又十分便宜的。这货郎虽然贪心了些,但我知道这些走街串巷的小贩都很本分,不会多要价的。
“等会儿一齐算。”估计傻丫头有些心疼了,说话调子很高。
“好,好。”货郎顿时眉开眼笑,“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济善庙的管事和尚叫我送几样东西,我出来时候不知怎么走迷了路,绕到山后边去了,好像确实看见个尼姑庵,可我着急下山,就没细看。”
仔细问了上方山的情况后,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更有用的,我也学小贩嘿嘿一笑,露出白色的门牙,“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不要了。”我说一个傻丫头扔回去一个,等我说完她扔了几个铜板抱着剩下的两样东西,我俩一溜烟跑回驴车那儿,催着车夫跑了。他挑着东西,根本追不上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
远远地,听到货郎还在大声说,“看着瘦瘦弱弱脸白没力的,跑起来倒比兔子还快。”
边欣赏着毓秀的山景边踏阶而上,几日间难受不堪的五脏六腑都清透舒爽起来,我大口吸着淡淡甜香的草木香味,感受着山风温存的吹拂,十三年来心情都未曾这般愉悦过。
夕照斜挂的时候,齐善庵终于出现在眼前。
爬山半日,连日的不适都和着汗水流出,我食欲大发连吃了好几盒点心,此时已是满面红光,再也没了病弱之态。
“傻丫头,你知道在什么去名山大川佛家名胜祈求平安的人,大多都能如愿以偿吗。”身上有了力气,我忍不住朝傻丫头卖弄。
傻丫头鼓着两颊想了会儿,没想出为什么也不问我,只闷不做声地往上走。
这丫头真是无趣透了。我瞪她一眼,自顾自说道,“因为但凡你虔诚地求佛爬山,就锻炼了身体,自然百病皆无,平平安安。”说完,我颇为自得的掐腰一指,“你看这上方山,高不过六十丈,齐善庵更是在二三十丈的半山腰,这一路过来我就好了很多,岂不是正映照了我的说法?”
“施主所言极是,如此年纪便通透脱俗,果真大才。”
我话音刚落,便听见有人在身后接话。我和傻丫头吓了一跳回身去看,却是一个戴着草帽背着箩筐,一身道袍打扮的姑子。
我自知方才失言,连忙作揖道,“大师见谅,晚辈一时狂妄和自家丫头打趣两句,佛门清净地着实不该,只当犬吠莫要怪罪,还请见谅。”
“施主一语道破玄机,何罪之有,大不必惶惶。”姑子并未因我冲撞了各路神仙佛祖而怒目,话里带着盈盈温和的笑意,“不知二位有何事来此,若是去济善寺拜佛,再往前走便能看见石阶,顺石阶而上就是。”
“方才言语不敬,哪里还敢去见佛祖,大师若是可怜我两,便让我们进庵里喝口水歇歇好了。”见她性柔,我也就笑嘻嘻地说道。
姑子自然作请,我和傻丫头便随着她不客气地跟上去,一路说些闲话,不过几步路就进了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