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我跟着姨娘去庙里上香,不料竟和家人失散又遇着两个不怀好意的流民,是齐安及时赶到打跑了他们。等姨娘领着家仆匆匆赶来,我正衣裳不整地紧紧抱住齐安发抖,光天化日证据确凿。
我和齐安几乎是被人拖着回了顾家,爹爹听了姨娘和随从的话大怒,当场就要打杀了齐安和我,到底是跟着姨娘出了事,她便胡乱劝了几句,哪知爹爹因了母亲又心软了,最后齐安被打的半死扔回齐家,外祖来接我,顾家却如何也不松口,大约是怕我再和齐安出什么苟且,败坏顾家门楣吧!那时齐安只说了一句话:六年后我来接悦儿,若有半点不好,便是不死不休。
傻丫头和老妈子也丢了大半条命,我从此便再也不能踏出房门半步。
只是我从小听多了关于母亲的流言,便一心寻死,闹的家宅不宁,被救下几次后,便有人以傻丫头和老妈子威胁我,将我撵到了那院子里。
六年后,齐安果然来了,而我已经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无论谁也挑不出不是来。
只是如今,齐家已经没有我的亲人,外祖走后一个旁系住了进去,齐安也搬了出来。而在这些事里,爹爹到底如何作想?我知道他是疼我的,虽然不再见我,却常叫明七来看我,因此我才能活的那么舒心快活。我摇摇头,不愿去深究这些,继续和傻丫头做针线。反正有齐安采买,这些日子我做了很多女工,足够用很长时间了,换成银钱一时间也不至于饿死。
几日后,天光大亮的时候,大概是忙完了公事,齐安又来了。他这几日常来,我已经习以为常,也不去管他。
“往后你有什么打算?”齐安看了一会儿针线后问我。
我停下手,站起身直了直腰。
“我想出去走走。”就算他不问,过段时间我也要找他说。七岁以前,我只和姨娘一起出去上过香,往后再也没踏出那个院子一步。说起来,这是我第二次离开顾家,却仍旧待在一处院子里,我如何也不愿再继续这样的日子。
齐安愣了一下,“走走?”
“嗯。”我点头,“我想看看外头是什么样子的。”
我知道这想法有点吓人,都说行路难,不只是路途不便。虽然是太平年月,除了官道上安全些,其他地方多少有些不太平,流民野兽,甚至一场暴雨就叫人丢了性命,但我不怕。
“去哪儿?”齐安并没有阻止,正和我预料的一样。
“我正想问你,你还记得哪些人和我娘玩的好吗?”我问道。
我不是一定要去寻找什么答案或者真实的过往,只是一种内心深处残留不散的怀念,此后的日子有目的有方向,而不是随遇而安。
齐安找来了纸笔,又想起似的问我,“识字吗?”
我白他一眼,“小瞧人……”
我看着他落笔写下去,是几个人名和简单的描述。“只记得这几个了,年月长久,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我去打听打听,有了确切消息再来告诉你。”说完,便急匆匆要走。
“哎!”我欲言又止。
齐安脚下的步子顿了顿,我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开口,扭扭捏捏半日,索性霍开了去,“你有多少银钱?能不能暂时……不用很多,以后会还的。”我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没了音。
顾悦啊顾悦,人家不顾别人的非议将你带走,这么些天没听你说一句谢谢,你倒是吃吃喝喝一样都不耽误,居然还厚颜无耻的借起银子来!
我在心里不断唾弃自己,攥紧了拳头等他说话,并且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齐安毕竟是个小小武将,虽是不大不小的六品,但自古以来武不压文,今上更是崇文之明君,再者边疆安稳,宇内太平,武将更是没了地位,可想而知待遇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他自己置了房产,又独自生活不事生产,不见得比我好到哪里去。
“多了没有,几百两还是拿的出来的,够吗?”
正当我准备放弃的时候,齐安说道笑着。
我松了口气,心里想着这人还不赖嘛,好歹老娘终于看准了一回。“够了够了”我忙道。
“小姐,我,我们有银子……”我正为老娘欣慰不已,傻丫头忽然开口说道。
有银子?我扭头看着傻丫头,哪儿来的银子?我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生活,嗯,够清贫。
“是夫人的嫁妆,一直在奶娘手里,这次让我带了出来,说小姐着急用银两的时候再拿出来。”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老爷也一直知道的。”
傻丫头一板一眼地,我心里堵的慌,又觉得有些丢人。
这么一说,搞的我好像故意在占齐安便宜似的,这么些天吃的喝的用的,我可一个大子儿也没拿。
而傻丫头就像看不下去有人骗人银两的正直丫头,义正严辞地戳穿别人。
齐安该不会觉得我是个大骗子,打算拿了银钱就跑路一辈子也不会还的坏人吧?天地良心啊~~
“那,那个……”这个时候说自己不知道自己有钱合适吗?
齐安饶有兴味地看着傻丫头,“你这丫头哪里傻了?心里透亮着呢!我瞧你倒比较糊涂。”
傻丫头难得红了脸,低头绞着衣角不说话了。
我不得不承认,老妈子和傻丫头都足够谨慎,这么多年愣是一点儿口风也没漏给我,白吃白喝了顾家这么久,一副潦倒穷酸相地过日子。但若不是如此装蒜,我那个姨娘又如何肯轻易撒手,大约非要咬下一块肉来才罢休吧!
爹爹,终究还是疼我的……
眼睛很胀,我背转身子,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