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银琳终于忍不住了,她只觉得有一股火莫名其妙地在胸腔中翻腾,名曰:愁锡难为人,恨铁不成钢,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真是……真是……可怜又可恨!
一把抓过许斯贤的酒壶扔在地上,上好的白玉酒壶发出一声闷响,碎裂了。贵比千金的琼玉露在地上蜿蜒出一条条水痕,一股酒香扑鼻而来,就像许斯贤身上的味道。
“你难过!能有多难过!他不把你当弟弟你干嘛要把他当哥哥!血缘……永远比不过利益……等到他需要求你的时候,自然就会记起你是他弟弟。你觉得你特别不幸,我呢?我爹爹娶了我娘亲,靠着我外祖家的人脉和财产发了家,可我外祖家败落时他不但不帮反而还和我外祖家断了关系。我娘每天过的提心吊胆,小心翼翼。我爹又娶了十三房姨太太,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就一个雪姨心地单纯,不争不抢,最后被我爹为了一船生意送人了。
“我占着个嫡女名分,十七个姐姐妹妹一个个的轮番害我,什么姐妹之情,在她们看来巴不得我早早死了!一次次一回回,为了害我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人都是这样的,见不得你比我过得好,想的不是要超过他而是让他堕落吧,毁灭他!
“呵,可我就一定要好好过,过得比他们都好!我给你说这些干嘛……你又不明白……我无数次的祈祷,可菩萨都不知道我有多难过……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在别人看来都充满了笑点……”
陈银琳说着说着自己却是一脸的泪水,看见许斯贤呆呆地看着她,不由一阵火大:“坐好!”吓得许斯贤一个激灵,连忙坐好,恭恭敬敬得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陈银琳把去小厨房拿来的食盒打开,把一碗面塞到许斯贤手里。许斯贤眨着眼看着陈银琳,那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睁开原来是圆圆的一双大眼睛。“快点吃!”许斯贤就一阵狼吞虎咽,酱汁糊了满嘴。也不看碗,也不看面,他那一双闪着水光的眼睛就盯着陈银琳,一边看一边往嘴里塞面。小心翼翼,唯恐她又不高兴了。
吃完了面,陈银琳把碗收起来,给许斯贤擦了嘴,又把他扶到望月阁的偏殿,洗了脸,喂了醒酒茶,脱了鞋子和外袍,只穿着里衣睡下了。
陈银琳转身要走,却被许斯贤拉住了袖子:“别走。”声音委屈得像惨遭抛弃的小孩子。
“我怕黑……以前……有额娘陪我,后来自己睡也不害怕……可,后来有人血洗王府,我那时还小,血溅在我的脸上,后来就养成了习惯……我都是点着灯睡的……可我还是睡不着……我想让你陪我……”语无伦次,却闻者心酸。
“唉……”陈银琳叹了口气,认命地留下来。一只手抓住许斯贤的手,一只手像哄小孩一样拍着许斯贤:“我在呢,有我在你身边,有我在呢,放心睡吧……”许斯贤终于把眼睛闭上,睡着了。
看着许斯贤像婴儿一样恬静的睡颜,陈银琳想,果然啊,人都是立体的。你可能见过他被阳光沐浴着的前面,可你没有看见他阴暗的背面;你可能看见他张扬狂妄的外面,可你没有看见他脆弱敏感的里面。不要只看糖纸的光鲜亮丽,剥开了,真正把糖放在嘴里,你会发现,这颗糖又苦又涩,满含辛酸。
不管世界多么不友好,我们终究是要肩负着重担走下去的啊。不管明天有多少苦难,拥抱今天的阳光,亲吻夜晚的月光,笑给自己看啊,证明给这个世界看:其实我还好。
输了不可怕,可怕的是输了之后就没有想赢的心了。
暖雨清风,日高烟敛,更看今日晴未。
又轻叹一口气,陈银琳认命地伏在床边睡着了。
原来笑容可以瞒过别人,可心痛却骗不了自己啊。
许斯贤在黑暗中睁开眼,我原以为我给的嬉笑太盛,于是无人在意我的心酸,世界已经抛弃我了,但你那样的歇斯底里却是真正在关心我啊……
当我走向你的时候,我原想收获一缕春风,你却给了我整个春天呢,小丫头。许斯贤用手抚摸着陈银琳的头发,笑得像得到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