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蔷冷哼一声出了永华宫,谩骂道:“狗仗人势,不过是父亲套路西夏回部有功罢了,赏了个从一品官,瞧把她给得意的。”
身后的婢子福身道:“小姐别往心里去,这样的人,自有别人管制。”
上官蔷摇头道:“可是方才那白氏竟用德妃惩罚年氏的例子对付我,要我来永华宫这鬼地方。若我真入了这永华宫,才真是永无出头之日。”
婢子黄玥道:“玥儿有一计策,不知小主是否愿意做。风险虽大,但奴婢保证,一旦成功,后福无穷。”
上官蔷微微蹙眉:“话不说半句,这里人多口杂,你且回去跟我说吧。”
上官蔷和婢子一行人缓缓离了永华宫,往景祺宫去。
御花园内春光明媚,明渠两岸十里桃花含苞怒放,夹杂着春雨过后的清新,散发出青涩的芳香。阳关照在清澈见底的明渠上,映射的桃花倒影鲜妍麋丽。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满园春色旖旎嫣红,在舜阳宫中,是难得少有的。
灼华自那日长街变故之后,足不出户,日日在厢房中绣着荷包,以求平安之意。德蕊日日见着灼华闷在这房里,不免动容,道:“小姐日日在这房中待着,奴婢怕小姐闷坏了,来日册封见了皇上愣是不知所云了。不如今日小主出去走走吧?”
灼华抿了抿唇:“好奇害死猫,所以我不愿出去。听闻前两日虞九央在御花园就遭白美人刁难,幸得有别的宫嫔相助才脱困。我不愿沾染这些是非,只想熬到册封见皇上而已。”
德蕊瞧着灼华早不复昔日府邸中欢快恬淡的样子,不免关切道:“小姐从前在府里可不是这样的多愁善感,如今这般忧心忡忡,怕是相爷和夫人知道了,又要介怀了。”
灼华依靠着床榻,不动声色道:“起初我以为宫内其乐融融,不想接连遇到那样多的事。不免有些忐忑而已。”
德蕊拍了拍灼华的肩,笑道:“好啦小姐,不要胡思乱想了。咱们出去逛逛吧。”
灼华终露出微笑道:“好。”
灼华着了一袭浅粉色的春樱碧桃苏绣长裙,垫了桃蕊粉抹胸,特意叫琳蕊点了花佃,是碧血桃花的样儿。远远一看让人觉着“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灼华携了德蕊与琳蕊三人出了景祺宫甬道一转永巷走到头过了角门至明渠岸边的桃花林中。
溅血比作桃花扇,比上枝头分外鲜。灼华一袭粉色长裙缓缓行走在这十里桃林中。春风拂过,阵阵桃香沁人心脾。因着春雨才过,地下纷纷扬扬落了许多被雨水打湿的桃花瓣。灼华不免瞧着有些触动:“这样美的花朵,只要落红凋零,就只有碾身为尘的命数。”
德蕊姗姗一笑道:“小皆越发多愁善感了,奴婢瞧着这样多的落花尚未腐败。不如取些拿回去晾晒干了塞进荷包里去?小姐闺名灼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再配上桃花瓣的荷包,更是映衬入景。”
灼华迎风一笑道:“你们的想法不错,只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我倒是怕再遇上一些不好的事。罢了,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咱们怎可辜负这良辰美景呢?”
琳蕊瞧着灼华言谈终是返璞归真,不由露出喜悦之色:“小姐早该这般淳稚恬淡,整天被那几件事整的忧国忧民实在是不好。来,小姐,我们来捡吧。”
琳蕊说着拉着灼华和德蕊至一片偏僻些的桃林中,四周静谧无人,琳蕊蹲下素手捡着那些被雨水打落的桃瓣。德蕊和灼华亦蹲下,俯下身子捡拾起落花。仿佛三人并非在主仆关系,并非在这如囚笼一般的舜阳宫内,仿佛在曾经宫外南城的那片桃林中。
上官蔷和婢子黄玥取了明渠的近路欲回景祺宫,穿过明渠之上的九曲栈道时,远远瞧着左岸的桃林中有三个人影蹲着做些什么。便来了兴致凑上前去,蹑手蹑脚的藏在不远处一株桃花树下。
上官蔷仔细定神瞧着,疑惑道:“那粉色衣衫的人不是吴灼华么,她来这里做什么?”
黄玥眼波一转,微微思索道:“奴婢瞧着她在捡拾桃花瓣,想必是要晾干了做其他事吧。”
上官蔷鄙夷的望着远处的灼华,冷笑道:“捡花瓣就捡吧,打扮的这样花枝招展的给谁看,哼。”
黄玥拉着上官蔷侧耳小声道:“奴婢知道了,近日白美人盛宠,皇上从宁安殿到永华宫路途遥远。最近的路就是穿御花园从明渠到永华宫。定是吴秀女得了消息,在这刻意打扮引皇上注意,提前登天。”
上官蔷冷哼一身,脸色愈发不好,啐了口涂抹道:“凭她也配,狐媚东西。说起来,白美人叫白灼鸢,她叫吴灼华。二者名中都带一灼字,也不知她们的父亲都怎么了,都要让女儿灼烈似火么,真是。”
黄玥机警一抖,小声道:“小姐这么一说,倒中了奴婢下怀。奴婢回宫想和小主说的话,正是如此。”
上官蔷微微诧异,咬唇道:“你叫我在这争宠?”
黄玥点头道:“正是,小主之前在府里联系过舞蹈,素有“掌上飞燕”之称。若是在皇帝必经之路迎风舞蹈,必然能一举得宠,压倒白美人上位。”
上官蔷微微思索,鬓边的零散珠花微微一震:“可是万一被别的宫嫔发觉了,岂不是自寻死路?”
黄玥俯身接口道:“古来壮士断腕固然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小姐如今只能背水一战赌一把,因为没有退路。难道小姐想去伺候永华宫的奴婢么?”
上官蔷闻之永华宫,厌恶吼道:“当然不想!我乃北京将军的嫡出女儿,正二品的家世,去伺候那个疯女人!那我真是疯了!”
这吼声太大,在静谧传响的桃林中久久回荡。显得格外刺耳,远处一群鸽子被惊得飞起。灼华听着这吼声,却不知是谁。抬首环顾四周,上官蔷怕灼华发觉,忙携了黄玥偷偷离去,回小阁中密谋争宠之事。
灼华瞧着四下除了德蕊和琳蕊并无他人,想着可能是自己听岔了,便继续低头捡拾着桃瓣。三人在这桃林中待了有一柱香的功夫,布袋中的花瓣也捡拾够了。灼华巧笑倩兮,道:“这样多的花瓣,可是累死我了。咱们回去吧,时候不早了,一会便是景祺宫秀女们统一用膳时间了。”
德蕊和琳蕊相视一笑道:“这样多的桃瓣,若是晾晒出来,想必这个景祺宫都桃香阵阵呢。”
三人笑着便搀扶着欲出桃林,德蕊远远瞧见一阵明黄色仪仗缓缓前来,可从这桃林出去至明渠东岸只有这一条路。若是出去必然遇见皇帝,德蕊匆忙道:“小姐,远处来的恐怕是皇上。小姐,咱们的机会来了。小姐咱们现在冲出去,偶遇皇上,便可一朝得宠,后福无穷呀。”
灼华闻之皇上愣了神,若放在原来,必然是第一个冲上前去。而自德妃事件后,心理不免多了一层阴影。加之近来变故之多,不免有些犹豫。抽搐在原地冒了冷汗断断续续道:“可是咱们先去冲出去,万一皇上治我一个冒犯之罪。不仅是我,连带着整个吴氏家族都会受到牵连。我不能冒险,我不能去。”
德蕊瞧着灼华如此,不甘心道:“可是小姐,天赐良机,若是错过了,可能就再无机会了。小姐您三思啊!”
灼华踌躇不定,立在原地如谭泥木偶。琳蕊别过头去瞧着明黄色的仪仗缓缓而至,不免焦急道:“小姐不想去便不去,不必为别人而活。如今皇上马上路过,小姐向前是走不了了,快碎随奴婢藏在桃林中吧。”
灼华连连点头,由琳蕊和德蕊搀扶着连走带跑踱步钻进桃林深处。德蕊肩上背的装有桃瓣的布袋被一根横刺穿出来的桃枝划破。顺带着惯性德蕊摔了出去推到了灼华身上,灼华一个不稳猜到了自己的裙子上跌了出去。灼华尖叫“啊!”
德蕊心想不好,忙拍拍灰起身扶起灼华。若是被皇上看到如此狼狈的三人,不免失了体面成了满宫笑柄。德蕊和琳蕊搀扶起一身泥的灼华,赶忙藏到了桃林深处。才发现布袋和手帕落在了刚才的原地,可再去拿肯定会被皇帝发现,只好作罢。
魏煜乘坐着登龙紫金御驾之上缓缓行驶着,一旁的太监宫女总管无数缓缓跟着。魏煜着了寻常的金钱豹裘皮大袄,因着自幼长在西京,穿衣打扮更似外国人。这大袄披肩配着单衣,倒是像古罗马的帝王。
魏煜远远闻一声尖叫,本不在意。御前总管小云子环顾四周机警道:“护驾!护驾!御前侍卫快去查探!是否是有刺客!”
魏煜被太监宫女侍卫簇拥在御驾之上,魏煜皱眉不免觉得有些燥热。过了一会子,小云子从桃林中出来打千道:“回皇上,并无刺客。但在桃林内发现一条手帕和一个布袋,里面装满了桃瓣。”
魏煜听着手帕,不免来了兴趣,朗声道:“呈上来。”
小云子捧了托盘乘上那手帕,魏煜接过拿起手帕。细细端倪着,这手帕是明显的苏绣,粉白色的布面上绣着繁星如许般的桃花,搭配着织金工艺。玲珑小巧却不失贵气,手帕上还散发着阵阵桃香。
魏煜不解思索,再看着那些静心捡拾的桃瓣,暗叹道:“宫内除了德妃极爱芍药,白美人极爱罂粟,便无他人刻意喜欢某种花多了。如今倒是平添了一个极爱桃花的。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小云子,你给朕仔细查查。查出这拥有手帕之人吧。”
小云子颔首行礼道:“是、皇上,白美人还等着皇上呢,咱们启程吧。”
魏煜不动声色,淡然道:“恩,走吧。”
待明黄色的御驾走得远了,灼华三人才敢偷偷出来。因着快到晚饭时分,明渠处的宫人也即将多起来,为避免人多口杂看到灼华狼狈之态。德蕊和琳蕊赶忙扶着灼华抄了小路回景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