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潇潇一语既出,四座皆惊!墨一没想到他竟会如此直言地承担责任,不禁感激地瞧了他一眼,一棋却暗暗偷笑,看来他倒也有自知之明,关键时刻知道还得拿出他老爹的名头。
那知府不知巫雨秀林的名头,正在诧异,站在他一旁的师爷瞥见急忙俯身对他耳语道:“听说这巫雨秀林的山主可是当今江湖人士中为数不多的世外高人,其产业在大玉国遍布全国,大玉国国主都要敬他三分,就连我中原江西的铁火帮也是他旗下帮派。”知府点了点头,见是跨国的民间组织头头站出来宣称对此事件负责,心想,这事倒是有些棘手了,万一处理不当,就是个外交问题。
那吴知州一直支支吾吾想说什么,知府对风潇潇客气道:“这位风公子,还请先解了吴知州的穴,他既是原告,总得给他个话语权,否则邱老爷便是有理也胜之不武。”
风潇潇心想这知府说得合情合理,而且倒是不笨,知道吴知州是被点了穴,言下之意,也是站在邱老爷这边,袍袖一挥,那吴知州咳了出来,涨红的脸总算是恢复不少,只见他正要再度发难,风潇潇却抢下话头道:“吴知州,你说邱老爷监守自盗,我却要说,这镖,却是你监守自盗!”说话间,突然厉声起来。
“你血口喷人!”吴知州指着他大吼。
“哼!”风潇潇一声冷笑,“你指认邱老爷,无凭无据,我指认你,却是有凭有据!我此番下山,便是来替清流坊作证的!”
“镖是你劫的,定是你们串通一气!”
风潇潇从怀中摸出一张折起的纸来,对着吴知州道:“你可知这是何物?”
那吴知州眼睛一白:“休要废话!你有凭据,拿出来便是!”
“这便是凭据。”风潇潇将纸一把抖开,晃了晃,“这是你的亲笔信,写给当日林中偷袭邱公子之人,告诉他此番官盐中已私藏好了官银,只需他按原计划行事,假意劫了镖去,再杀人灭口,便能污蔑邱府私运官银,引致强盗强抢,而这官银便也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他的手里。到时人货两失,死无对证,清流坊便百口莫辩。是也不是!”
“官银!”知府大惊,冲着吴知州一拍惊堂木,“吴知州,为何你派运的官盐中会有官银!”一言矛头直指他而去。
“大人!”邱老爷装作一派慌乱,忙跟上一句补刀,“是清流坊失职!当时查验货物时竟未发现有私藏官银!吴大人,难怪当初你执意不让小儿细细验货,原来……”
“你!你们!”那吴知州明显心虚,一时无从辩解,只喊道,“你这是刻意诬陷!”
知府不好太过偏帮邱老爷,只得又质问地看向他,风潇潇见他片刻犹豫,知道他在思忖如何接话,及时上前一步,走到吴知州面前,将那纸在他面前晃了又晃,道:“吴大人,你可要好好儿认真仔细地瞧一瞧认一认,这究竟是不是你的亲笔!”
那吴知州见那纸在眼前晃着,突然一把抓过,捏成个团就塞进了自己嘴里吃了下去!众人皆是一惊!墨一他们没想到风潇潇竟然会有凭据,而竟如此不小心被那吴知州吃了!正着急之间,忽见风潇潇跳开一边,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一摸一样的信纸来:“都说了叫你认真仔细地辨认了!刚才那张不过是我誊写的,正本在这儿呢!”
“你!”这吴知州一时情急吃了那信,本是想毁灭证据,现下才反应过来上了他的当,这么一来,便是承认了自己是布局陷害清流坊了,慌乱之下,再想要冲过去拿风潇潇手中正本,却听得知府惊堂木一拍“大胆”,便被护卫们架住了,吴知州脚下一软,跪地求饶道:“大人!卑职冤枉!卑职也是受人所制,并非有意诬陷哪!卑职上有老下有小……”
“住嘴!”知府怒道,“你身为朝廷命官,竟敢私运官银!还勾结盗匪,意欲私吞官银诬陷他人并杀人灭口!简直罪大恶极!来呀~”
“大人!大人!”那吴知州跪地几步向前,“如今这官银已被他劫去,卑职若死不认罪,大人又当如何!再者,邱书辰也知晓官银之事!若是卑职罪大恶极,那他也逃不了干系!”他此时才反应过来,想要拉邱府一起下水。
“清流坊并不知晓官银之事!”风潇潇摇摇头,“当日我在林中,亲眼所见,清流坊发现内有官银,便主动要求报官,如若他们早就知晓,定然不会如此。”
“大人!这只是他一面之词啊!”吴知州还要嘴硬。
“大人!”邱老爷也不甘示弱,“我等确实不知内有官银!我等愿赔偿官盐之损,也愿承担失察之罪,但这偷运官银之事,于我等实是莫须有的罪名啊!”
“啪!”那知府又是一拍,想了想,好么,一团乱了,不过,这吴知州已然当堂认了自己的书信指使,却是再也抵赖不得,当下对风潇潇道,“风公子,请将证物呈上堂前。”风潇潇听知府如是说,深深看了他一眼,看得他有些发毛。风潇潇拒绝护卫来接证据,似乎是怕再有差错,亲自上前,将证据呈到了知府跟前,护卫待要阻拦,知府示意不必,起身伸手亲自拿了过去,展开上下一看,又看了风潇潇一眼,只见风潇潇也正直勾勾盯着他正色道:“大人,官盐和官银都是我劫的,大苏洲如想要回,自可派使者前往大玉国与国主商议,国主自会派人来找我巫雨秀林。一事归一事,这吴知州意欲监守自盗刻意诬陷一事,还请大人明断!”
只见那知府脸色铁青。他与邱老爷熟捻,自是知晓这官盐夹带之事,自己又何尝没有做过,但夹带官银却是重罪,邱书辰便是确实睁眼闭眼未曾查验到,但也脱不了干系。可如今证据被邻国人劫了去,要再追究清流坊,却真是无凭无据。如今看来,只有那吴知州自作自受,该他倒霉了。当下与师爷耳语一阵,惊堂木一拍,断道:“清流坊押送官盐不利丢失,限十日内赔偿官府所有损失。官盐失窃一事,牵涉甚广,本官会呈报大理寺再审。吴知州身为朝廷命官,勾结劫匪,监守自盗,当堂认罪,着签字画押,收入监牢,择日发往大理寺发落。押下去!”
墨一他们一听,松了口气,急忙谢大人英明。那吴知州瘫倒在地,那知府只字不提官银之事,清流坊偷盗官银的罪名便也无从下口,只怪自己刚刚一时糊涂坏了大事,便垂头丧气地被护卫拉走了。
“风公子,这信你收好了。”知府将信还给了风潇潇,“今日我只讲官盐失窃,你所说官银之事,他日待大理寺追查到失窃之物,如需再审,还需请风公子再直呈证供于大理寺。退堂!”
风潇潇接过信,藏于袖笼之中。邱老爷不禁一阵狐疑,知府不追究这风无影抢劫官银自是因为他是外国要人一时无法追究,却怎地竟不将这证供留存?转念一想知府后边的话,也有道理,这风无影是他国之人,大理寺要再审此案,首先得追回证物,又牵涉到邻国,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开审,知府老奸巨猾,自然不愿再淌这浑水,如此,倒也是与了清流坊一个方便了。想到这荒唐之事遇到个荒唐的对手荒唐大人荒唐断案荒唐了了,心中一阵好笑,又禁不住一阵悲凉。
----------
一行人回到府内,墨一正式将风潇潇介绍给了邱老爷,又详述了当日的前因后果,邱老爷方知这水肃肃公子其实是风无影之子。众人寒暄告谢完毕,邱老爷不禁好奇道:“风公子,哦不,水公子,这信你是从何得来?”
“是啊!水公子,没想到你竟然早有准备?”墨一也很意外。
“那是自然!”风潇潇得意道,“我既答应了要替你作证,怎能不有所准备!那吴知州暗中串通劫匪之事,是荆老二一早探知便告诉我的,便是他不说,大家也能猜到了。”
“唔,不错,”邱老爷点头道,“我初初与那吴知州谈判扯皮之时,便已料到是他故意指使。只是他也是受人指使罢了。”
墨一接口道:“他固然是个笨蛋,恐怕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谁害了他吧。”
“那倒未必,也许他是想说又不敢说。”一棋终于发话了,“他不是说了受制于人么。我看他被拖走之时,倒似松了口气,只怕他说了,反而立时有杀身之祸,不说,倒能暂时保命。”
“不错。”邱老爷点点头,“恐怕知府大人也已然知晓背后黑手的来头,不然他也不会从中打断,不去逼问吴知州究竟是受了何人指使,就这样判了他的罪。看来,”他看向风潇潇,“水公子对这幕后之人可是也略知一二了?”
风潇潇点点头。
墨一看看他们,竟是都知道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正要再问,被邱老爷瞪了一眼:老爷我话还没说完,你插什么嘴!于是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邱老爷继续道:“水公子,这信可否借老夫一看?”
风潇潇“嘿嘿嘿”干笑了几声,掏出信来,递了过去。邱老爷拿过去一看,不禁一愣,抬眼打量了一下风潇潇,又看了看信的内容,问道:“那他吃下去的那封……”
“自然也是一样的!”风潇潇一脸戏谑。
邱老爷突然哈哈大笑:“水公子真是聪明绝顶,果然好计策!”
风潇潇也哈哈大笑,道:“有一点墨一说得没错,这吴知州实在是个笨蛋!”
墨一好奇,凑上去读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忍不住也大笑起来。
风潇潇此时却瞥向一棋,一棋见他看将过来,也不避开,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几日后,墨一和范三去郊外仓库盘库去了,邱府内堂中,邱老爷同一棋和风潇潇还在密谈。
“水公子,当日水公子对小儿有救命之恩,子知无以为报!”邱老爷正色说着就要行大礼,风潇潇赶忙一把托住,也正色道:“邱伯伯,你不怪我劫镖害你赔钱已对我十分宽怀了,救下贵坊,只是我举手之劳。”
“公子,正是因为你劫走这镖,现下无凭无据,我才更要多谢于你!若非如此,清流坊此次断难脱身!”
风潇潇一想,挠了挠头道:“那倒也是!”
邱老爷一愣,哈哈大笑,一棋也笑道:“水公子真是真性情之人!”
风潇潇见一棋夸他,忍不住对她挤眉弄眼,一棋故作无奈摇了摇头,邱老爷看在眼里,心下微微笑而不语。
“如此说来,水公子也觉得那些刺客是宫里的?”邱老爷低声问道。
风潇潇点了点头。一棋接道:“不错。之后我也悄悄问过三爷,那个为首的并非武官或侍卫,必是宦官!他们故意诱使老爷不得已调我去江北押货,为的就是从墨一身旁将我这个护卫调开,好方便下手。却未料想墨一有幸为水公子相救。”
邱老爷不禁忧虑:“我同宫中的贾公公虽无深交,但也并无嫌隙,他何以此次要作如此之大的阵仗,竟还要取墨一性命!”
“只怕江北的洛老爷也脱不了干系。”一棋说起来却是平心静气,似乎并无激愤。
邱老爷摇了摇头,想不通个中关窍,这洛老爷虽一直觊觎江南的生意,但也是江湖上公认的一条好汉,怎至于会使如此卑劣手段?
“你也不必一再感激我,当日你都在一旁了,我不出手,墨一也死不了。”风潇潇嘟着个嘴插道,似乎并不乐意卖一棋这个人情。
“老爷,听说那吴知州不日便要押解去大理寺,我想……”
“当家的想跟去看看?”
“嗯。”一棋点了点头。
“如此倒也可以。”邱老爷同意道,“如今敌暗我明,又不明他们的动机,要是能探得一二,总应有所帮助。只是当家的务必要小心行事!安全第一!”
“邱伯伯,你放心,我陪一棋一起去!”风潇潇自告奋勇。
“如此,便多谢了!”
一棋和风潇潇没过两日便回了府上,关门议事。
“什么?灭了口?”邱老爷一脸诧异,“他们竟然如此明目张胆!”
“嗯。”一棋缓缓说道,“那押解车辆一路沿着大路走,我和水公子也只是做旁观看热闹跟着。那吴知州看见我们,似乎有些急切,想要说什么,但应是被人点了哑穴,说不出口。当时大街之上,我等也不方便出手,只得等他入了大理寺刑狱再作打算……”
当日晚上,一棋和风潇潇偷偷潜入了大理寺刑狱,找到了吴知州的牢房,却发现狱卒已被放倒,而那牢房中已有一人!
“谁!”那人见也有人来探监,回身就抽出了宝剑,风潇潇转身上前将一棋挡在身后,伸出两指就夹住了剑锋,对方吃了一惊,腾出另一手就是一掌,一棋从风潇潇身后闪出,与那人对了一掌,忽然轻声道:“阁下可是洛家的人?”
对方一愣,停了手,借着牢房内一点点的月光,看清了一棋的面容,一把扯下了自己的蒙面布:“一棋妹妹,怎么是你?”
“冰姐姐?果然是你?”
三人住了手,一棋对风潇潇轻声道:“这位是江北漕河的大小姐洛冰洛女侠。”
他是……,洛冰见风潇潇退到一棋身边,询问地眼神看着一棋。
“他是我的朋友水公子。”那二人微微点了点头,风潇潇走过一旁,去瞧低着头坐着一动不动的那吴知州。
“不用看了,他早就断气了。”洛冰收起剑道,“只是我瞧了好久,也没看出来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是一时惊惧,心脏病突发,自己死了。”风潇潇仔细验看了他的肢体和他的脸,又撩开他颈后的头发查看了下,已然心中有数,收起手拍了又拍,又甩了甩,一时间似乎不知道该把两只手再往哪儿放。
洛冰正在诧异之际,一棋解释道:“水公子是大夫。”洛冰一脸恍然,见风潇潇一双眼睛滴溜溜上下不住打量自己,心中一阵不悦道:“你看我干嘛!他又不是给我吓死的!”
风潇潇正待回嘴,一棋拦住他对着洛冰道:“冰姐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另找地方说话。”
三人收拾了痕迹,退出大理寺刑狱,走了一阵到了山旁一处小树林中,只因风潇潇闹着要找地方洗手。他在小溪流旁洗着,只听一棋问洛冰道:“冰姐姐,你也知道这次官盐失窃的事?”
“官盐失窃?”洛冰一头雾水,一棋见她并不知情,不觉奇怪,洛冰解释道:“我并不知晓你所说之事。我之所以追查这吴知州,原是你上次来运木材的事?”
“木材又出事了?”
“你们说什么呢?”风潇潇好奇道。
一棋见他甩干手走了过来,跟他说道:“上次墨一去运官盐,老爷则是派我去跟几船木材。那一批是上好的红木,可木材商却偏偏说交期非常紧急,以至于我等只能安排走大河水路直运江北。到了江北漕河的码头,对方却无论如何都不让我们卸货。江上气候多变,木材本就容易潮湿,若是再进了水,这损失可是极其惨重。我见了好几次洛老爷,他都以各种因由拒绝我们进港。当时幸亏洛冰姐姐帮忙求情,我们才得以顺利将那批木材卸了,我也才能赶得及去找墨一。我和洛冰姐姐就是那时认识的。”
“上次你们走后,我还是觉得十分奇怪,”洛冰接道,“爹爹并非不讲理之人,可是这件事情,他无论如何不愿跟我说清原委。我一时好奇暗中查探,发现那木材的收货之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北漠富商!就这么顺藤摸瓜,查到了这个吴知州这里。可他明明是江西的知州,却为何要如此辗转,从江南运货到江北,再转道送去江西呢?一查之下,我才发现那批木材根本不知所踪,也并未再运去江西。我在江西听说这吴知州不知犯了什么事,被押送大理寺候审,待我赶了过来,他却早已死了。”洛冰一边说着,一边忧心忡忡。
“冰姐姐,那你可还有什么其他的线索?”
洛冰摇了摇头:“你们呢?”
一棋将官盐失窃之事粗粗说了一遍,只是略过了官银和风潇潇劫镖的事不提。
“如此说来,这两件事情都和这吴知州有所关联,可是现在,他就这么自己给吓死了……唉……”洛冰叹了口气,似乎也别无他法。
“水公子说这吴知州是心脏病突发身亡?”邱老爷听到此处,不禁狐疑。
“他自然是被灭了口。”风潇潇正色道,“我当时仔细察看过他的尸体,看上去,像是他自己惊惧发病死了,其实,是有人在他的后颈下过针。”
一棋和邱老爷都点了点头,一棋想了想,问他:“你信不过洛冰,所以当时才没有说?”
“你不是说这事和洛老爷脱不了干系么,既然那洛冰自己都怀疑自己的爹爹有问题,我们还是连着她也一块儿防了为好。”
邱老爷听了,对着风潇潇赞许地点了点头。
三人又谈论了一阵,如今线索暂时断了,虽不知对方动机目的,但对方既然已经暴露,应也不会急着再度下手,又或许此事只是纯粹的黑吃黑,却并非是针对他们,他们只是树大招风才被无辜牵扯。无论如何,目下还是按兵不动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