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
云雨透过窗子看着东方天际那一弯如梦似幻、散发着摄人魂魄之美的彩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
佛经上曾说彩虹是那些功德圆满的得道高僧们圆寂后所幻化的。
功德圆满?
云雨冷笑一声,唇边嘲讽更浓。
只要是人,只要还身在红尘,怎么会有圆满的时候呢?
前世的她醉心佛法,一味吃斋念佛,疏忽了对于脩儿的照顾。
她一心以为只要诚心礼佛,佛就会让慕容垂回心转意,重新回到她身边。
可是不管她烧多少香,抄多少经依旧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可见所谓的“佛”不过是人在绝境中自欺欺人的想象。而彩虹之说也不过是人们在面对死亡所带来的恐惧时说的最后一次谎话。
“醒了?”说话之人声音慵懒低沉,如同上古编钟所奏的铮鏦之声,悠远迷醉。
“我还以为你舍不得醒呢。”
苦行仁端着药碗站在云雨的榻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看来你还未从梦中清醒。你的梦境就那么真实?让你流连忘返?”
他的话让云雨心头一震。
倏然抬头,差一点就撞上了那张精致得近乎妖媚的脸。
云雨下意识的向后闪了闪身。
当看清楚那张离她只有一拳之隔的脸时,云雨顿时呼吸一紧,心跳骤然加剧。
好一张俊美绝伦、翩若惊鸿的脸。这张脸美得近乎令人窒息,任何词语都无法形容他万分之一的美丽。
说它倾国倾城?可就算倾尽天下也未必能得他散落的一根青丝。说他闭月羞花?可无尽苍穹恐怕连星星太阳都会羞愧黯然,何况月亮?就算沃野万里也会寸草不生,何来花朵?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这样的玉人儿世间仅此一人——后燕国师穆流枫,她绝不会认错。
苦行仁挑眉,眼角玩味含笑。
“难道在下也曾在女郎的梦中出现?有意思,真有意思。”苦行仁将要递给云雨。问道:“女郎可清醒了?”
云雨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好像她喝的不是苦涩的汤药而是香醇的美酒。
昏迷了两天,她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的内容就是她在这一世的生活片段。
她,夏侯云雨。夏侯峰的庶出女儿。
这一世的她不是断掌,也没人说她是天下孤星,她终于不用在人们的鄙视和唾弃中度日,也不用怕人们像防洪水猛兽一般的躲着她。她想,这是老天爷给她的最好的恩赐。所以,即便这一世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即便父亲对她不似从前那般疼爱,她仍然感激上苍:她终于可以过正常的生活,不再像臭虫一般苟且的活着。
她娘宫氏是夏侯峰的滕妾。性格说好听一点是温柔娴静,说难听点的就是懦弱。要不是她父亲明里暗里的袒护,她们母女早就不知被大夫人害死多少回了。
这一世,大夫人谢瑧早她娘亲两年入门,却在成亲后的第五年才育有一女——她的妹妹夏侯云裳——夏侯峰的嫡女。自打云裳出生,谢氏就把她当花朵一般养着,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冻着。所以造就了这一世的云裳天生跋扈刁蛮,不似她记忆中的柔弱娇羞。
在她的梦中好多人的性格都变了,也许连他们命运也与自己所熟知的不同了。
就像她面前的穆流枫。
云雨收起嘴边的冷笑,目光平淡无波。
“我清醒与否和郎君有关吗?”
“关系挺大的。”苦行仁淡淡一笑,万分妖娆。“如果我说我现在与女郎‘生死相随’女郎会不会有所感动。”
苦行仁的脸有向前靠近两分,他刚刚过来前打了一个哈欠,卷翘的睫毛上现在还挂着星星点点的水珠,在黄昏的柔光中如水晶般晶莹。
若不是云雨前世阅“美”无数,恐怕此刻早已被苦行仁那张妖媚的脸勾去了魂魄。
“感动倒谈不上。只是感触颇多。”
云雨坐起身,与苦行仁的脸错开。
尽管她对这张俊脸有些免疫力,但还是少看为妙。
这女子居然不为他的容貌所动?可刚刚他明明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惊艳之色,怎么这会儿变得如此淡漠?
这小姑子确实有几分意思。
一般这个年纪的姑子见了他不是面带春色,就是眼含桃花。像她这样波澜不惊的还从未有过。
他含笑看着夏侯云雨,脑海中突然闪现老头子对他说的那几句话:
那女郎命格举世无双,若入宫廷,必是祸国妖姬。若入朝廷,便可称侯拜相。嫁入世家,夫君定成帝王霸业。嫁与商贾,夫君定然富甲一方。不过成也是她,败也是她。这样的人最好少惹为妙。
苦行仁目光一凛,表情凝峻。
夏侯云雨,你到底做了一个怎样的梦?为何老头子对你如此畏惧?
苦行仁冷眸微敛,挑眉问道:
“不知女郎有何感触?”
“我听说修道之人身在红尘之中心在凡俗之外,但怕只怕身在红尘太久移了心智。若郎君不弃,小女可助郎君一臂之力了了这红尘纷扰……”云雨皎然一笑。“重归逍遥乐土。”
苦行仁倒抽一口冷气。精明如他,怎会看不到云雨含笑的眼眸深处那一抹冷绝萧杀。
这姑子的心竟如此狠辣,自己不过和她开了一句玩笑,她居然想要自己的命。还说什么“助他重归乐土”这么好听。
一个十二岁的女郎,生起气来竟然有种不怒而威的霸气,震慑逼人。若假以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