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出现过的流星雨,划过这片土地的天际。流星拖出的绚烂光弧,让这夜空变得仿佛在流动。这碗浑浊的液体下聚集了无数撼天一族(1)的子民。人们来来往往,不曾为这难得一见的流星雨做片刻的停留。至多偶尔有人抬眼望望,步子却仍在呆滞地加快。
唯有一间酒楼,顶层靠窗的桌位上,一位老者自斟自饮,惬意地望着被搅动的夜空,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真悠闲呐,老友。也就只有你们七寒星,能随便进入别族的领地喝酒吧……”
“哦,来了啊。坐,坐,别对我说那么不客气的话,你不也不是撼天一族的人吗。”老者端着酒杯摇头晃脑。尽管没有回头,但他明显已经认出了来者的身份。来者哼了一声,大步走到老人的身侧,拉开椅子坐了下去。他的装束和这位老者简直是天差地别——老者只是一身简单的粗布长衫,只有寥寥几处装饰,却显得十分大气,与这酒楼一样。这位来者却全然一副猎人打扮。一件不拉拉链的纯黑皮夹克,****的胸膛上是铁一般的肌肉。猎人后背的披风上画着一匹狂奔的白狼,四瞳的双眼与一对交叉的猎刀相映(2),显得分外刚毅。这样一位猎人(3)出现在这样一间酒馆,自然吸引了不少旁坐的目光。
猎人没有在意那些目光。他卸下背上的猎刀靠在桌脚,又从夹克的口袋里掏出一盒海烟(4)。他把烟盒在两指间掂了掂,没见他怎么发力,一支烟便从烟盒里弹了出来。猎人仰头,叼住弹到头顶的海烟,之后将烟盒递向老者。老者连连摆手:“我从年轻时起就抽不惯你们魔导一族的海玩意儿。也就只有你们这些怪人,才会喜欢这种从里苦到外的东西。我啊,只要酒就行了!这才是好东西呢……”
猎人耸了耸肩,似乎对于被老者当作怪人冷落已经习以为常。他收回烟盒,道:“你来这儿……多久了?”
老者把酒杯从嘴边缓缓挪开,侧过脸来,第一次看了这猎人一眼:“谁来了?”
猎人并未急着作答。他从另一个口袋里抽出了一张雪纸,用指腹轻轻划过雪纸的边缘,火苗便蹿了起来。猎人将蹿起的火苗一点一点靠近海烟,又一点一点再次远离。他一边转动着粗大的海烟,一边重复着这个动作,以确保海盐能够被均匀地点燃。最后,他将已经燃尽的雪纸抖落,口鼻中渗出海烟所特有的苦涩。这份苦涩很快弥漫开来,老者不满地抽抽鼻子,瞪了猎人一眼,猎人却仿佛没有看见一样,继续地吞云吐雾。当烟雾将猎人的脸完全模糊后,他的声音才终于从雾中传来。
“这次是你太不小心了,老友。你的‘潜行’太过明目张胆,疯狗已经盯上你很久了。现在他正向这边赶过来,带着几十只狗崽子。”
说到这里,猎人撩起夹克,露出了自己的左肋。那里,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蜿蜒了十几厘米。这是道爪痕,出手的人相当狠辣,这一爪再向右一点就是心脏的位置。但老者只是眯了眯眼睛,之后含糊地哼了一声,又转回去,靠在椅子背上喝干了杯子里的酒。疯狗,哈哈,真好,我都等不及要弄点狗肉下酒了。他提起酒壶,似笑非笑地咧了咧嘴。
猎人放下衣襟,继续道:“是条很能咬人的疯狗啊。在城外被我碰上,我料理掉了七八个小喽啰,他回敬了我一爪子。也是我反应快点,不然也就没机会来这儿看流星雨了。单挑这疯狗,恐怕,我只有四成把握。”
“哈哈……作为一匹狼,你竟然打不过一条疯狗。这就是魔导一族的实力吗?要是被魔导王知道,他估计能挖个洞把自己埋了。回头疯狗把这事往外一抖,你们魔导一族的脸得往哪儿搁?哈哈……”老者充满讽刺意味地笑了。不过在他心里,更多的不是觉得猎人太弱了,而是对撼天一族的这条疯狗有了些感慨。猎人是魔导一族的第二领主(5),在撼天一族的第三领主面前竟然被压制着。这匹狼的本事老者可是见识过的。看来,在自己隐居的这段时间里,撼天一族长进很大啊……
对老者的毒舌,猎人丝毫不以为意。他将腿架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地抽着海烟。他和老者相处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早就知道老者不会承认撼天一族的实力,至少口头上不会。灵魂一族自诩为天下第一的种族,这并不是妄言。“星罗战神榜”和“第二榜单”(6)上的高手,有四成以上是他们一族的。而这位老者,“满霜袖”孰仙,更是在“第二榜单”上名列第四。放眼整片大陆,能与他过手的不超过十个。在撼天一族,除非上阶领主亲至,别的角色根本不在这位老者眼中。猎人这次来,本就不是为了劝孰仙离开。他和孰仙是忘年之交,自然要共御强敌。
流星雨渐渐弱了。这时街道上一阵的骚动。撼天一族是星罗大陆上人口最多的种族,这一点在它的繁华地带体现得最为清楚。比如这里——撼天一族的都城,曲城。作为都城的闹市,这一带鱼龙混杂,有很多来自其他地区的富贾豪绅、达官显贵。在这里动手,那条疯狗没法带太多人来。这也是老者和猎人脱身的唯一机会。如果撼天一族的大军将这一带围个水泄不通,哪怕是“星罗战神榜”和“第二榜单”的榜巅高手,也别想逃得出去。
楼下,传来房门被破开的声音。木制的楼梯被踩得嘎吱作响。老者和猎人听得真切,却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的样子。老者仍然背对着楼梯口,此时他纵声长笑,重重放下酒杯。
“疯狗……你来啦!”
完全不见老者起身,他身下的椅子已经横空飞起,直奔刚刚奔上楼的人影。那人半个身子还在楼梯口之下,猛见一片阴影扑来,下意识地横臂格挡。只听咔嚓一声,椅子在那人的胸前撞折,那人也惨叫一声,滚下楼去。一连串短促的惊呼,之后有重物砰然坠地。直到此刻,楼上的客人们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张皇失措,尖叫着向楼梯口冲去。不时能听到“我是领主手下的人”这类抬出身份唬人的喊话。但这些人不是被摔下了楼梯就是被逼了回来。疯狗太熟悉老者的手段了,作为专司暗杀的七寒星之一,“满霜袖”孰仙最擅长的就是瞒天过海。这次如果不是他过于托大,小看了撼天一族疯狗的嗅觉,哪会这么容易暴露行踪。在没抓到孰仙之前,这整间酒楼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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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即魔导一族白琴世家的家徽。
(2)这样的装扮与古风格格不入,是魔导一族所特有的。
(3)魔导族人提炼海水精华所制成的烟,含有丰富的元素,能强人体魄。但味道极为苦涩,寻常人难以忍受,只有魔导族人几乎人人喜爱。海烟也有好几个档次,此处猎人所抽的,以雪纸为引物,点燃后,产生的烟雾轻薄而绵连,为上上品,足以彰显猎人的身份。
(4)每个种族都有领主,通常分为上、中、下三阶。上阶领主有三个,其中首席领主即为全族的领袖。上阶领主皆为文武全才,且文武造诣超于常人。中阶、下阶领主的数量,各种族不尽相同,前者一般为二十左右,后者则会多至三四十。中阶领主偏向文,要有定邦安民、出谋划策之能;下阶领主偏向武,要有保家卫国、东征西战之力。所以,首席领主,欲治国,要采中阶领主之言;欲兴兵,要纳下阶领主之谏。在这样的模式之下,首席领主施行的政策,就算没有令人惊赞之处,也不会有愚不可及的错误。
(5)“星罗战神榜”与“第二榜单”是星罗大陆实力排行的依据。其中“星罗战神榜(简称“星榜”)”是主榜单,这张榜单上的人都是各大种族在任的领主,因此被公认为整体实力最强、最具权威性的榜单。而“第二榜单(简称“子榜”)”上的人则都是各地的散修,名义上并不为各族官府所用。但也有例外:比如灵魂一族的“七寒星”,虽然均被列在“第二榜单”上,也并非灵魂一族的领主,但他们拿着俸禄、为龙祭一党服务已是公开的秘密。另外需要指出的是,“第二榜单”虽为子榜单,但其上的人物并不一定弱于“星榜”。“子榜”之首,“浪宇剑”周游的实力便不在“星榜”第一高手傲天罗刹之下。而灵魂一族几乎包揽“子榜”前十的“七寒星”,在整片大陆上都难寻敌手。只是散修中强横至此的并不多见,才降低了整张榜单的总体实力。另外,无论是“星榜”还是“子榜”,都只为修炼者排名,那些武林高手并没有官方的实力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