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姑以一种与往日相比有些慢,却一点也不显得乱的方式有条不紊地享用过自己的早餐之后,招呼在一旁做着作业陪护自己的曾孙女雨馨将餐具收拾完毕,并将自己眼看就要被树影阴着的小靠椅向着庭院中央移到了阳光更灿烂的地方,以便自己仍然可以完完全全地享受这个冬季真正难得一见的阳光。
“夜长盼天明,雨久思太阳”,长久阴雨天过后的太阳对人往往具有更强的亲和力,此时,置身阳光里的花姑,就这样安详而寂静地坐着,忍由着多情的阳光在自己的身上抚摸着,目光随着内心的平静变得越发地澄清而淡定,很有点儿把一切置身事外的清闲,她时而瞅瞅或正处于对问题或深或浅的思考之中,或疾笔书写自己作业的曾孙女雨馨;时而又看看天空、看看庭院四周高高底底、黄黄绿绿的树,看看一直屹立着,从村子边缘依次排开的山岭与群峰,在这个冬天难得一见的太阳舒缓有致的拥抱中,一种久违了的阳光的温暖在花姑身上升腾和累积,同时以一种特有的秩序与途径将阳光的温情经由心脏向各个器官、各个系统传递,随着时间的推移,花姑渐渐地感觉到自己全身紧缩已久的毛孔正依次地打开,每一个细胞近乎饥渴地不停吸取着,一种越来越强烈的舒爽感觉让慢慢陶醉的她,心里禁不住地有点儿迷糊,跟随着不时有些飘忽的冬日的风的牵引和舞动,花姑的心绪也在不知不觉地变得飘忽起来,一股似有似无的睡意袭上心头。
随着睡意逐渐变得浓重,花姑觉着自己慢慢进入了一种久违的意境,迷蒙之中,那个一段时间以来不止一次地出现,并且每次间隔时间也越来越短,变得越来越急促,听起来似乎极其遥远,但一次比一次清晰,内里又似乎隐含着一种超乎寻常地坚定的声音,再一次在花姑内心及耳际响起。
品味着这出现频率越来越高,变得越来越清晰和甚至不容置疑的遥远的声音,花姑心里明白:自己离人们平常所说的生命的大限也许真的不远了。回想起自己虽然有些小波折,但总的来说还算得上是顺利,也多如如己意的一生,花姑难免会起一种曾经倒腾过的况味。是啊,一百零七岁,早已活过了许多人想活却好活歹洁都没有活到的百岁,花姑觉得面对自己尽管没有什么可以惊天、能够动地的故事,但至少不等同于平庸的生命历程,心有感叹却没有遗憾。这么些年来,比自己年龄小许多却已经陆陆续续地离开人世,且不在少数,跟自己年纪相差不多的人也早就一个个不在人世了,自己还有什么可以遗憾的呢。
然而,在花姑内心深处,又似乎总在飘动着一丝丝若隐若现的担忧,让她无法排解,她仿佛有种不祥的预感,在自己离开人世的那一刻,阴、阳二界都将发生一系列也许连自己都猝不及防、甚至会使许许多多人感到棘手和无从下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