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村子里在现实界生活了最长时间、具有全村都膜拜的智慧的长者都极其肯定未曾见过的多雨的冬季,自时光列车驶入冬日的那一刻起,绵延不断的雨就一直不厌其烦地下着,仿佛试图着用一种极致的方式炙烤所有人的耐心......
在一个天丝毫看不出有向着人们期望转变迹象,找不到会作出让步聊作停歇理由的日子,在人们的所有耐性被消耗殆尽几乎就要统一崩溃的关头,天老爷似乎突然对自己长时间以来很有些喋喋不休的啰嗦感到了厌烦,收起了那张一直紧绷着的脸,不无戏谑地笑看着芸芸众生和莽苍大地。
一个很多人向往和同样期待的星期天,云儿难得一见地少了踪迹,天空露出了这个冬季难得一见的笑脸,时而还有一阵阵风很合顺地吹着。印象中,这一天的太阳起得比过去似乎异乎寻常的早,当大多数人还在贪恋床的温馨做着或断或续的残梦的时候,它就一骨碌儿地起了床,像是害怕着有谁抢了它的风头似的爬上山岗,然后极力地展开自己的身躯无私地向大地播洒自己的光辉。偶尔的缕缕风还是有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飘忽,轻轻掠过的时候,顺手捎走了太阳所有多余的热量,将空气与阳光给揉和得不温不火的,有种爽煞人的感觉,有时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儿的小煽情。于是,很快有越来越多的人突然醒悟似的疯狂地跑进阳光地里,不停纵情地跳着、奔跑着,仿佛试图着要彻底抖落身上一段时间以来累积的所有不舒爽。
花姑随了早起太阳的步伐,习惯性地坐在门前,安静地沉浸在山村早晨特有的阳光里,如同接受山村清晨的霞光与山风的涤荡和洗礼,而此时,晨光里的花姑明显地较往常多了些虔诚、多了些庄肃,目光中有点游离,又似乎隐含着些许留念与不舍。
这种早起,是花姑经过多年养成,并一直以来坚持不变的习惯。还是花姑在作为儿媳妇,尤其是在上有老下有小的岁月里,花姑每天一大早就要起床,开始一天的忙碌,侍候公婆、侍弄儿女,忙里忙外的往往一直得操持到深夜,一家人里每天最早起来而最后才可以休息的是她,用"起早贪黑"来形容她当时的生活状况可谓是再恰当不过。
就这样,花姑年复一年无怨悔地忙碌操持了许多许多年,在岁月的流逝中,随着儿女们慢慢长大、成人,女儿一个个出嫁,花姑有了自己的儿媳,成了婆婆,直到孝顺懂事的儿女、儿媳们一再不再让她插手家务事,花姑才逐渐地远离了晨厨,而她早起的习惯一经形成,就再也没有改变过,唯一的变化就是除了偶尔晚上看看电视,唠唠嗑而外,由过去的"起早贪黑"变成了早睡早起。
特别是在没有大的风雨的早晨,除了偶感风寒,身体确实感到不适不想给家人增添麻烦的日子外,花姑都会一如既往地早早起床,在经过简单的洗漱之后,拿着那张家人为自己特别制作的小靠椅,或是依靠坐在大门旁,或是半躺在门前清净庭院里,以一种闲暇的心态下雨听雨,吹风闻风,无风无雨看太阳,让心绪随着早起的炊烟在清爽的空气中慢慢地弥漫飘散,享受一种“半生年华已苍老,花开花落成自然。岁月穿梭如流水,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人生舒散与惬意。
这一天,花姑起得一如既往的早,稍有不同的是花姑稍事洗漱之后,就端出那张自己专用的小靠椅一直静静地坐在阳光里。也不知道是贪恋久违的阳光呢,还是什么其它的原因,花姑自坐进这个冬天很难得一见的晴好的晨光里之后,头脑里就没有闪现过离开的念头,仿佛心里有种深深的不舍,有生以来第一次将自己简单的早餐和着霞光一道吃下。
花姑这一天的早餐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大多数当地人每天早餐必不可少的油茶三小碗,以及家人每天特意为她熬煮的米粥一小碗,外加少许当地的小吃或糕点。
喝油茶,尤其是每天的早餐喝油茶是当地大多数上了年纪的人们的习惯,也是花姑长久以来养成与保持的生活习惯之一(除了早起和每天喝油茶的习惯,花姑还有每天有空多梳头以及用热水和洗米水浸泡家里的茶饼洗头发,从来不用洗发液和护发素等等现代化学护发产品的习惯),在她长期对油茶不离不弃甚至已经不可或缺的生命过程中,形成了“米饭是人钢,油茶为心神”的生活理念,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一餐没米饭,全身乏力量;一日没油茶,心里闷得慌。由此可见,油茶对于花姑、对于当地人们的饮食起居产生着重要而深远的影响,可以说油茶早已融入到了花姑尽管简单,却别有韵味的生命生活当中,成为她生命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或许也正是那里的长寿老人活到90多岁,100多岁仍然身体康健、精神矍铄,耳不聋、眼不花的原因之一。
只是这一天,早餐端上来的时候,花姑有生以来吃得特别地慢,特别地享受,似乎这一次的早餐对她具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在花姑尽情地享用自己早餐的过程中,家里其他人都用过早餐,各自去忙自己的事去了,特意留下周日放假在家,还在上初中的最小的曾孙女雨馨一边陪着花姑,一边做着自己的作业。
花姑静静地坐在阳光里,让这个冬天难得一见的太阳变换着角度亲吻和拥抱自己,她时而看看正沉迷于自己作业中的曾孙女雨馨,时而看看天空、看看院子外或近或远的山峰,在渐浓的温暖中,随着有些飘忽的风的牵引,花姑的思绪也不知不觉地变得飘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