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走向韩可,站在**边凝视了片刻。韩可显然仍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意识大概处于混乱之中,不时的扭动下身子,但始终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耗子”揭开韩可搭在韩可身上的薄被,俯下身去。我叹了口气,调转了身子,知道已无可能发生奇迹。
可是就在我转身的刹那,眼睛的余光里却见“耗子”将**上的韩可整个抱了起来,然后转身走出了洞房。
我吃惊的转头看了耗子一眼,却见耗子脸上带着一种平静的笑容,他低声跟我说:“那人形虽然出自鬼灵的力量,但毕竟来自于韩可自己的心念。即使再加一点你和我的心念,这里面也绝无可能产生邪念。”
我有些明白了,难怪“耗子”走进洞房,里面只有一个韩可。因它原本就是没有生命的实体,它的心是空的,因此无所谓心念,也就幻生不出更多的韩可和更多的耗子来。
“耗子”抱着韩可缓缓走出洞房,走进院子中来。那动作有些僵硬,但目标非常明确,他要将韩可抱出院子,逃离鬼灵的控制。
我和耗子屏气凝神的看着。我注意到,虽然韩可目前仍处半昏迷的状态,可自始至终她对“耗子”都没有出现任何抗拒的表示,相反却是近乎本能的抓住了“耗子”衣服的一角。
这应该是我认识韩可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她心里原来也会产生惧意,并且也会需要得到他人的保护。
院子里的鬼灵都一动不动看着“耗子”的举动,似乎并未反应过来应该如何应对。
可是当“耗子”终于走到院子门边,正准备跨出门槛之际,鬼灵们忽然骚动起来。
他们有的甚至已经发出了尖利的,极度愤怒的叫喊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我又感到一阵阵的胸口发疼。
这时,“耗子”忽然消失了,韩可重重摔在地上。她隐约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但人还是没能醒得过来。
我和耗子对望一眼,正打算过去搀扶,院子里忽然起了一阵极寒冷的风,冷风里一条细长的鬼影在渐渐长大成形,然后一个两三米左右的细长的灰白色身影,出现在院子中央。
这身影勉强具有一点人形的轮廓,但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剪纸的人偶。单薄,飘摇。
它没有五官,也没有更多的人的外形特征。我隐隐感觉,它应该是这些鬼魂们集体愤怒和怨气所结,并最终在鬼灵力量下形成的一个实体。这个实体出现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完成最后的祭天仪式。
我问耗子怎么办?
他一脸痛苦:“我们任何抢救韩可的举动,都会在鬼灵力量下化成一个实体,替它完成祭天仪式。除非,我们能找到这鬼灵本身。”
“找到鬼灵本身?”我吃了一惊,“你是说,董坤少年时见到的那只鬼偶?”
耗子点点头,“快,它就在这院子里,我们不可能找不到。”
我往那洞房看去,忽然一眼看到了院子中的那口井。没错,这就是我们一直没认真找过的地方。
我想都没想,就直接冲了过去,抓了竖在墙角的一支竹杠往井里探。
那口井并不算深,竹杠下去,立即触到了底,同时感觉到有个松松软软的东西落在井底中。
不料我刚戳了几下,那家伙竟然“嘁嘁喳喳”几下顺着我竹杠爬了上来,原来又是个落水鬼。
我扔了竹杠,不敢再动了。
耗子跟了过来,我对他说:“先前我见这小院子显出有几分坟场的模样,我怀疑这里原本是个古坟场。”
“哦,”耗子恍然,“难怪当初鬼偶见了董坤,并一路跟了来以后,就落脚此处,乐不思归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往院墙四处又打探了一遍。
这时,那新幻生而出的鬼影已经俯身到了韩可身前,凝视着躺在地上的韩可,一动不动。
院子里的鬼影站成了某种阵势,开始发出一些古怪而令人浑身不舒服的声响。他们有的伸出了钢爪一般的手指,有的亮出了随身带来的各种枯枝、木棍。
我忽然想起曾在探索频道上见过一个远古女人的骸骨,那骸骨被无数利器从下而上穿入身体,死状惨不忍睹。
许多学者认为那是一种对于女战俘或者叛变者的残酷惩罚,但那一刻我忽然有一种感觉,是否若干年前,那位被如此残忍杀害的女子,其实正是死于一场诸如此类灭绝人性的古老的祭天仪式之中?
用灭绝人性来祭祀某种似是而非的神性,这就是人类曾有过的疯狂。
我尝试着往鬼影面前走了一步。可是步子刚一踏出,它身影便开始变得更浓重了一些。
我不敢走了,知道这样只会加快它形成实体的速度。
可是,它这一过程究竟如何形成的?那个所谓的魔,它力量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氧?是氧气么?它是在借助氧气,并吸纳存在于周围大气中的微量元素,形成某种实体,是这样么?
我头脑再次陷入混乱。
鬼影俯下身去,企图撩开韩可的睡袍。
但它手臂似乎还不够强有力,手指扭动了半天,韩可睡袍纹丝不动。
群鬼再次骚动起来,有的甚至已经显出跃跃欲试的姿态。我知道一旦鬼灵不能完成仪式,这群古老的巫师便会如恶狼般疯狂的扑上去,韩可将会被它们撕扯成碎块。
此时耗子已经顺着树干上了鬼洞房的屋顶,然后以俯视的姿态,看着院子中的一切。
我也跟着爬了上去,心里已经非常焦急,“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耗子坐到瓦檐上,“老刘,关于那年见到鬼偶的经历,以及这件鬼洞房的来历,董坤曾在蒋欣事发之后,对我仔细的讲过。我现在给你复述一遍,你听听看,究竟那鬼偶有可能藏在哪里。”
我点点头,“嗯,你快讲,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耗子努力回忆着,慢慢讲道:“当初老董家里要给他盖个房子,说将来当新房用。不过当时缺点石料,老董闲着没事,就自己去满村子找各种废弃的石料。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见到了董仕老师家里的鬼偶。当时他没当回事,扛着一块大石头回来,也没再想过这件事。”
耗子讲到这里,我心里莫名的出了一身冷汗,“莫非,那鬼偶跟着董坤回家以后,竟然随那大石头一并被埋在这洞房下面的地基里?或被砌在了墙体当中?”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能怎么办?拆掉这房子是来不及了。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放把火把这房子烧了。
耗子叹了口气,“这房子,仅董坤自己,就倾注了多少心血。”
我无奈,“心血有何用啊?现在是有人真要为此流血了。”
耗子说:“我不是这意思。其实我想说的也正是这个,他用满腔的爱念来盖这个房子,用作自己结婚时的洞房,却没成想竟亲手铸造了一柄杀人武器,酿出了一起接一起的悲剧……”
我转头看了看韩可,那鬼灵的手指已经可以触碰到她睡袍了,只是药撩起来,似乎还缺些力道。我说:“老浩……我们真来不及了,要不现在就动手吧?”
耗子却没搭理我,只自顾自的接着讲道,“后来,董坤上了初中,那年他甚至为了让这屋子可以冬暖夏凉,专门在一个暑假里,花费心思在屋子周围种了许多树。奇怪的是,这些树竟然一棵也活不了……”
我说:“不用奇怪了,这必是那鬼偶在作祟。它藏在地底,邪气太重,树木在上面必然活不了的。”
可是话刚说完,我又愣住了,“那为何,后来这里又有了满院子的树木,莫非,那鬼偶已经走了?或者,它有时来有时离开的,并不长期躲藏在这里了?”
耗子说:“这事董坤自己也奇怪,他还专门请人来看过。那人说他这屋子地势不好,属于阴宅,不要说人,就是树木都活不了的。”
“哦?阴宅?”我有些茫然。
耗子接着往下讲,“当时董坤不以为意,继续种树,种各种树。他相信只要他心意坚诚,一定可以破掉所谓阴宅之说,让人与树都一样长势良好。”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那后来呢?他是如何把树种好的?真请人来跳大神,还是怎么的?”
耗子说:“其实这事,董坤自己也不明白。反正在他上了高中那一年,这屋子外面,忽然长出了一棵小树。小树渐渐长大,虽然长得慢,但毕竟还是长大了。尤其值得欣慰的是,自这棵小树之后,再种其它树,其它树也能成活了。只不过,就连董坤和他的家人,都没有谁能记得,他们曾经种过这样一个原本并不适于生长在这小小院落里的树种……”
“那这树是……”我一面说着,一面心惊胆寒的转头看了看我们刚才顺着树干溜上屋顶来的那棵大树。
“嗯,没错,”耗子语气平静,“它就是一棵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