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在余娇走近屋子的一刹那间,又消失了。我始终都没看清那发光源究竟是什么。
不过余娇看起来却依然显得很高兴。尽管这高兴的神情,依然刻板、呆滞,像有人用浓重的水彩生硬的画在脸上一样。
她走到小屋前,略为站了一站,就直接开门走了进去,并随即将门掩上。
方天琪正要推门跟进去,我向她使个眼色,带着她绕到小屋后窗处去。
这是当年我和耗子来过的地方,可谓熟门熟路。并且在这唯一的后窗口里,如果有什么东西出入,也完全可以逮个正着。
透过后窗,我们见到余娇坐在一个用砖头垒砌起来的凳子上,借着门缝透进的光,我们看得出她脸上的神情依然在笑,只是整个人一动不动,也不说一句话。
到了这一刻,那个所谓的余娇在我看来已经荡然无存。
此时在我眼里的,已经完全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王婶。虽然她们身形和脸貌毕竟还是不大一样,但从神情看来,已经没有任何差别。
我在心里问自己:“莫非?这个余娇,其实从始至终就是王婶,所以我才会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感觉到似曾相识?”
可是再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至于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却始终模模糊糊的,就是说不上来。
那阵蓝光没再出现,小屋内外也再没发生任何异常。方天琪有好几次按捺不住想要冲进屋子去,却都被我强行拉了下来。
此时我担心得更多的,已经不是她这样贸然进去会对余娇造成什么危险,而是她这样进去,自己本身就是在冒险。
黎明前的那阵黑暗里,整个山野一片寂静,鸟雀无声。
方天琪已经放弃了再闯进屋的念头,只自己坐在后窗下的土地上发呆,也不再往屋子里窥探余娇。
余娇则依然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脸上依然挂着那抹微笑,一分不增,一分不减,像一座雕像。
我正在想,我们是不是就这么被动的等到天明,让余娇自己从这梦游般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这时,黑暗的房间里却忽然有东西闪了一闪。
凝神看时,竟有一个黄豆大小的微弱蓝光,凭空出现在了黑暗空寂的房间中。
与此同时,我发现余娇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仿佛终于等到了她期待已久的某种事物。
那蓝光也在房间里一点点增强,起先只是一个点,而后慢慢变大形成一个圆。紧接着,圆又开始变形,出现了一些有棱角的轮廓。
我看清了,那是一张人脸。
只不过,这张人脸是极度扭曲的,完全看不真切其上的五官,但我依然可以确信,那轮廓就是一张人类的脸。
它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带有一点奇异轻微的声响,同时透着一股寒气,起先若有若无,而后彻骨之寒。
我尽量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一不小心就惊动到那正如一颗蓝色泡沫般在黑暗中慢慢扩展着的鬼脸。
此时天地极静,极暗,而那张脸便在这黎明前最深的寂静中渐渐扩展、蔓延,仿佛就要铺满整个房间。
房间里,余娇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越来越兴奋,仿佛进入了一种如痴如狂的迷醉状态。
她微闭了双眼,头向上扬,眉宇间渐渐显出一种肃穆庄严的意味,仿佛是在冥想,更像是在进行一场神秘的仪式。
我手心里渐渐渗出一层冷汗,隐约感觉有种可怕的力量,正压抑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隐约感觉我似乎是在窥探某种神秘的仪式,这种窥探让我感到莫名的紧张和恐惧,却又因为极度的好奇而停止不下来。
那蓝光渐渐扩展,渐渐铺满整个房间。此时余娇已经完全置身那片蓝光之中,脸色苍白,却神情喜悦。
蓝光的一些边缘开始往我所处的后窗处蔓延过来。我再次听到那阵奇异的声响,有如蜂鸣,同时整个身子在蓝光的轻拂之间开始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我脑袋里开始出现许多幻觉,然后渐渐变得混乱。我仿佛听到耳边有呼呼的风声,有流水声,有许多人在讲话,但更像是在诵念什么经。
到最后,这些声音都淡去,只剩下一阵犹如那种旧式磁带绞带般的声响,将我整个意识置于一片混乱无序之中。
这时我感觉自己仿佛一粒很小的石头,在湍急的水流中上下翻腾,完全不能自已。
渐渐的,我甚至已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自己正与某种事物完全融合,或者说与身外那个原本没有生命的世界融合。
这感觉犹如梦魇一般,想喊喊不出声,想挣扎,却完全动弹不起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方天琪忽然抱紧双肩,嘀咕了一句:“好冷啊!”
她话音刚落,黑房间里的蓝光刹那消失。
余娇在愣怔片刻之后,忽然狂怒的向后窗这边转过头来,那神情像是一头发狂的狮子,随时可以将猎物撕扯成碎片。
我低呼一声,从后窗上跃下。这时,我看到山下的沼泽地里亮起一点红光。红光刹那消失,随之隐约可见有个黑影穿过灌木丛,不见了踪影。
方天琪也见到了那红光,她好奇的问了一声,“那是什么?”此时她还完全不知道小屋里发生的状况。
这时“咯吱”一声响,小屋门打开了,余娇从里面蹿了出来。她回头瞪视了我和方天琪一眼,转身奔下山去。
方天琪大吃一惊,和我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就追了下去。可是余娇脚步快得不可思议,转眼间就穿过沼泽地,消失在住院部那些高矮错落的楼房之间。
我们追进住院部的时候,余娇已不见了踪影。
方天琪发疯般的在病房之间乱窜,最后终于在两栋楼房之间的一个拐角处,找到了已经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余娇。
这时恰有几名护士过路,见到昏在地上的余娇,匆忙赶了过来帮忙。
我一仰头,见到一栋小楼立在微微发明的天色中,当下不及多想,直接冲上楼去,对着王权贵的家门一阵拍打。
过了好一阵,楼下上来一个人,却是姚晓荟。
她睡眼惺忪的嘀咕道:“什么人啊?大早晨的这么吵……”话没说完看清是我,呆了一呆,“咦,刘宇,你怎么回来了?”
我“嗯”了一声,接着拍门。
姚晓荟走过来,好奇的说道:“你这么早找王医生做什么?他好像没在家啊。”
我一愣,“他没在家?”
姚晓荟说:“是啊,他到外地学习去了啊。”
说着,挨近来嘀嘀咕咕的跟我讲了一通,说王权贵在不久前因为解决了几个疑难杂症,很受单位里重视,现在让他出去学习,回来就要升官了。
我全没心思听这些,但想到姚晓荟既然这么说,那王权贵可能酒真的没在家。何况他要真想躲,我敲门这么半点都不开,那除非我破门而入,否则他是决不会自己出来的。
我问姚晓荟:“你最近见过王婶没有?”
姚晓荟迷迷糊糊的摇摇头,“好久没见了。”
看来,王婶已经去世的事情,王权贵还在对人隐瞒。
我正想接着打听,兜里的手机响了,是方天琪。她告诉我余娇已经醒过来,可是人却如同中了邪一般,一直在说胡话。
我扔下姚晓荟,转身下了楼。可在病房里,我只与余娇匆匆见了一面,就被方天琪拉了出来。
她告诉我,余娇虽然已经醒了,但头脑还不是很清晰。
我问:“她有没有提到夜里的事?”
方天琪叹了口气,“她只说昨晚确实想过要到那片荒地里去,可是人刚走到住院部,黑暗里听到有人喊她名字,她以为是我,刚答应了一声,转回头去,人就迷迷糊糊的失去了知觉。再醒来时,已经躺在病床上,此间的经历,却是全无记忆。”
我心上一阵阵的发冷,又问方天琪:“那你有没有跟她讲了昨晚在她身上发生的那些事?”
方天琪摇摇头,“还没敢说。等她好了,将来再慢慢告诉她吧。”
我长舒了一口气,“现在她没什么大问题吧?”
方天琪有气无力的道:“现在倒没什么了,就是时不时的说几句胡话。”
“说的什么?”
“听不清楚,像说梦话似的,说完自己又清醒过来,然后连自己说了也不知道。”
我在窗户边等了一会,可余娇此时已经安静下来,胡说也没有了。
我于是让方天琪先守着她,然后自己去找了乔医生,请他安排,给余娇做一个全方面的体检。
中午时分,绝大部分的检查结果都已经出来,余娇除了身体有些虚弱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当晚方天琪在病房里陪护余娇,我想我应该回趟家了,于是嘱咐她们天黑一定关窗,又交代了几位护士几句,自己先回家去。
次日一早,收到方天琪信息,说余娇坚持出院,她拗不过,此时两人已在车上。
我回医院替余娇拿了余下几分体检报告,依然没发现任何不妥。
走出住院部时,我心上好奇心又起,索性越过那片沼泽,往半山里去了一趟。
可我在小屋前后检查了好几遍,还是没找到任何可疑之处。屋子内外异常潮湿,但土壤并不像我先前所想象的大量含磷。因此民间常见的磷火一说,应该也难以成立。
我又往附近人家走访打听了一番。许多人都说那屋子一带极阴,常见鬼火出没,因此无人再往那一带里盖屋。
可是问及鬼火状貌,却都只说见过隐约的蓝光,但看不真切,并且一旦靠近便即熄灭,从未见有大面积的出现过。
后来的两天,我故意在深夜留意过,却再没见着过半山里的蓝光,并且也没见到有什么人深夜往半山小屋里去。
有一天,姚晓荟忽然给我打来了电话,问我之前住院的那个外国女孩,是不是我朋友。
我说也算吧,问怎么了。
她吞吞吐吐半天,在电话里欲言又止。我感觉不妙,追问再三,她才勉强说道:“你今晚上来一趟,有点事情,我弄不明白。”
我心里想,余娇腿脚的问题,她应该不会大惊小怪。那么难道是,余娇的体检,查出了新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