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几分忐忑的心情,我吃过晚饭就直接奔往住院部。当时姚晓荟正在值班,值班室里还有几个护士,她却专门找理由将她们支开了。
我紧张的问:“到底怎么回事?我那个朋友,她是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
姚晓荟摇摇头,脸上的疑惑表情里,似乎隐隐带有几分恐惧的神色。她等值班室外安静下来,才打开电脑里一段视频让我看。
我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她说:“这是你朋友出事那天,拐角处摄像头拍到的一段监控画面。我因为对那外国女孩有些兴趣,因此多看了几遍,结果发现有个地方,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心里一紧,此前并不知道那一带已经安装了摄像头,否则早就提出要看了。我不安的坐到电脑前,这时画面开始走动。
画面里,余娇东张西望的走进住院部,然后来到拐角处,又张望了一阵,然后看准一条小巷,向里面走去。
人刚走了几步,忽然顿了一顿,似乎站着侧耳听了一下,然后又走了两步,再次停住。这次停下来后,她好奇的转过头去张望了一眼。可就在这一扭头后,身子忽然晃了一晃,整个人软软躺倒在地上。
之后画面一直在走动,而余娇却没再站起身来。我看视频上显示的时间,是她出事那天的凌晨两点十几分。看来她果然没对方天琪撒谎,当时确实是在听到什么以后,转头去看时,莫名其妙的昏倒在地上的。
可是接下来的画面里,却一直没再见她站起身来。我将画面快速播放,竟然直到凌晨七点多,方天琪出现在画面里,并且大呼小叫的喊来了过路的护士,才将她背走了。这中间,她竟然是一直躺在地上的。
我吃惊的看着姚晓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想,莫非后来我和方天琪见到的那个人,确实不是余娇本人,而是变作了余娇模样的王婶?
可王婶为何要这么做?
过了一阵,姚晓荟见我不说话,好奇的看着我,问道:“你说,那东西是什么?”
我一怔,“什么东西?”
姚晓荟显得很吃惊,“那个……你没见到么?”
我还是不明白,“你说的什么东西啊?”心里想,怎么她也见到了变化了的王婶不成?
姚晓荟却显得莫名其妙,她将录像倒退了回去,一面嘀咕道:“看你刚才的表情,我还以为你见到了呢。”
这时,画面再次走动起来,然后在余娇躺地大约三分钟的地方,姚晓荟按了暂停,问我:“这次你看清楚了吧?”
我还是一头雾水,“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
姚晓荟神情变得紧张起来,“莫非……莫非只有我能看到?”说着,本能的用手抱住了双肩,眼睛瞪得极大。
我说:“你别着急。你先告诉我,你到底在这监控画面里看到了什么?”
姚晓荟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次将录像后退了回去,然后用慢速播放,并且提醒我:“这女孩倒下去的时候,你注意看她身上,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漂浮了起来。”
姚晓荟的话让我大吃一惊,我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段视频看,果然在余娇倒地的三分钟处,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幻影般的东西,薄如蝉翼,慢慢从余娇身上漂浮了起来,然后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我不得不佩服姚晓荟的眼力,这东西几乎是透明的,并且在浮现的刹那便即消失,如果不仔细看,至多以为那只是画面本身在抖动,或者是当时掠过余娇身上的冷风带起了一点幻影。可就是这样一个几不可见的细节,被姚晓荟捕捉到了。
姚晓荟见我脸上吃惊的表情,知道我已经看到了那东西。她原先紧张害怕的神情逐渐松弛了下来,然后好奇的瞪着眼睛看着我:“你说,那是什么东西?会不会就是人们说的……灵魂啊?”
我心里一片茫然,没有回答她,只继续盯住画面不放。姚晓荟提醒我:“不用看了,我仔细看过好几遍,再没出现了。”
我自然相信姚晓荟的眼力,于是又将视频快放,然后在方天琪出现在画面前的十几分钟处停下来。可是画面上依然没再出现任何异常。
我说:“会不会是这视频本身出了什么问题?”
姚晓荟哼了一声,“你觉得呢?”
我无话了。沉默片刻,又问道:“你以前见过这种现象么?”
姚晓荟摇摇头,“没有。”说着留意了一下值班室外的动静,低声说道:“自从安装了摄像头后,据说以前那些奇怪的东西都不常见了。”
我问:“那么资料室呢?那边没摄像头么?有没有人拍到过什么?”
姚晓荟还是摇摇头,“那边没有摄像头。”说完,又神秘兮兮的道,“不过前段时间,听说有病患用手机在那一段里拍到过什么东西,不过我没见到那视频。”
我紧张的问:“你说的这位病患,他现在还住院里么?”
姚晓荟苦笑了一下:“早出院了。听说他拍了那东西以后,夜夜噩梦,后来吓得把视频删掉了,而且从此再不愿意跟任何人提起。后来也就没听说有人再拍到过什么了。”
第二天一早,我找人借了一套摄像头,上山安装在了小屋的角落里。
可是接连几天,摄像头里都没拍到什么异常。只有一次,画面里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小点,萤火虫一般,闪烁片刻便即熄灭。既没有扩大,也没有形成人脸。再后来的一天,摄像头却被莫名其妙的损坏了。后来又安装过一个,依然在次日一早发现坏了,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拍到。
离家前一天,躺床上看书。疲倦时随手拿了张纸写写画画,不多时那纸张上就布满了圆形的人脸。
这些人脸图案都极度扭曲,看不清五官。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从中得出什么答案,只是无休止的画,画了一页又一页。
我不知道那天黎明前,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显然不是梦魇,那莫非就是人们常说的中邪?
还有,那张人脸究竟是什么?蓝光又是什么?蓝光里覆盖的那个人,她又究竟在做什么?
当然,还有关于那天夜里,发生在余娇身上的那些疑问。既然余娇当晚一直躺在住院部的地上,那么后来上山并在屋子里待了一整夜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它果真就是余娇出窍的灵魂么?如果真是余娇出窍的灵魂,为何在她神情举止间又有王婶的影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在写写画画之间,不时的进入了一种半睡半醒的迷糊状态,然后又忽然惊醒。惊醒过来后的意识里,仿佛有个图形在我脑海中闪现。
这图形非常清晰的成像在我半醒的梦寐之中,可是再醒来后的意识中却又再次呈现模糊。
我索性换了一支蓝色的荧光笔,然后关了灯,接着在纸张上乱画。
我尽量任由自己进入半睡眠状态,然后让握笔的手在纸上随意走动。看起来有点像传说中的请笔仙吧,其实是在尽可能的抛开理性干扰,用一种近乎催眠的方式,让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潜意识来支配这件事。
这样画着,不知何时竟然睡着了。再次醒来时,笔已松开掉落在床上。纸上则画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线条,不过其中也有几张人脸。
我仔细翻开着那些图,任这些人脸在黑暗中出现又消失,依然没有半点头绪。
可是,当我翻看到倒数第三幅的时候,我再次错愕的停顿在了那片黑暗的寂静中。我看到了一幅奇异的图形,似曾相识。
这幅图在荧光笔的作用下,在黑夜里泛着冰冷的蓝光。图有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正是那张蓝色的人脸,另一个部分则是蓝光中的人形。
我在清醒时只知道画出那张诡异的蓝脸,却没想到将那蓝脸覆盖的人形画进去。可是潜意识却自觉的替我弥补了这个空缺,自然的将人形加了进去。
这样两个部分上下相叠,交接在一起,虽然画得潦草,但正因这潦草,我竟见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图片,或者说,我又见到了那个久违了的甲骨汉字:我们知道,在甲骨文的时代,由于书写工具和书写材料的限制,文字多呈扁平方正,有生硬的棱角,鲜有弧形笔画。因此我们至少可以有这样一种假设,“鬼”字上部这个接近于方正的图形,会不会原本就是一个圆形?我在先前曾经推想过,这个圆形很有可能是某种怪物的脑袋之形,但现在我怀疑我又错了。兴许这个部分其实就是这样一张近似人脸,而无比巨大的圆形,而下半部分我所以为的似人怪物的形体,其实根本就是一个人,也正是甲骨文“人”字的初形。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几千年来,藏在“鬼”字背后的真相,又究竟是什么?想到这里,我从床上蹦起来,奔到书房去找出了实习时在办公室里画过的那叠药单子,翻看背后的图案。两相对比这下,我陷入了极深的迷茫:我究竟是真到了“鬼”字的真相,古人对于鬼魅现象的一种非常形象的认知和表示?还是仅仅,只是一个巧合?我坐下来,在书桌前冷静了一下,开始整理自己的思路。我重新找出一张白纸,然后在上面分别写下了三个概念:鬼、僵尸、灵魂。这三个概念,涵盖了我在这段时间里遇到的各种不可思议的所有古怪现象。然后我把“僵尸”换为了“魃”(传说中僵尸始祖之名),这样我就得到如下这样一个关系:鬼——魃——鬼魂——这三个字都是以“鬼”字为形符的。如果按照传统的观念,可以看出它们有如下几个共同点:第一,与人有关,都是人体生命的变形;第二,与它们相关的人的生命,已经不复存在;第三,它们都具有其本体“人”所不具备的某种特定的神秘能力。此外,它们的不同主要在于:魃是人的形体尚在,而精神已灭;魂是人的精神尚在,而形体已灭。当然,除此之外还有诸如“魄”、“魔”、“魑魅魍魉”等等以“鬼”字为形符,并含有“鬼魅”之意的概念,不过从意义和功能上,它们可说都是魃和魂的衍生物而已,没必要单独列出来分析。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这些概念既然与“人”相关,为何不直接以“人”为形符,而要单独列出一个“鬼”字的形符?莫非人的生命结束以后,必要有一个变“鬼”的过程,才算真正发生了质的飞跃,才有资格有能力生出魂魄,形成魃,形成魔,形成魑魅魍魉?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由“人”变“鬼“的这个质变,又是如何发生的?想办法将脑袋增大?显然不是吧。事实上,魃和魂魄在传统的观念里,是没有脑袋奇大这一描述的。即便偶尔有,也属于个案,亦即所谓的孤证,不足以作为典型案例来分析。那么显然,脑袋大不大,不是鬼之所以为鬼的那么,由“人”变“鬼”的过程,会是那阵奇妙的人脸状圆形蓝光么?如果是,这蓝光算不算得上是某种神秘的仪式?如果算,那么它会是由什么力量来主导?又如何如洗礼般将结束了生命的人体,变为了后来的鬼魅、灵魂和魃?那阵蓝光,它到底会是什么?整个夜晚,我越想越投入,以至于天快亮时,倒感觉自己脑袋是真变得奇大无比,只是整个脑袋里一片混乱,什么也理不清楚。我只好再次将心里的疑惑,重新整理在了那张白纸上:鬼————某种可以致幻的大头怪物?——比如,大头婴。魃——鬼魂————某种宗教仪式或神秘现象?——比如,蓝色鬼脸。如果是前者,那么半山小屋里的蓝光事件如何解释?如果是后者,那么此前所见如鬼魅般的大头怪物如何解释?还有,诸如住院部、学校寝室、实验室、KTV包房里所见的那些鬼影,又如何解释?依然,疑虑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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