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刚结束了网络考试报名,在寝室里准备现场认证所需的一些书面材料时,忽然接到方天琪电话。她在电话里焦急万分的问我:“你昨晚到底跟余娇说了些什么?”
我感到莫名其妙,“没说什么啊。怎么了?”
方天琪道:“她走了。我一早去宾馆找她,结果她让服务员转给我一张纸条,上面说她去找那图片的主人了。”
“图片的主人?”这下我也紧张起来。
“就是那小参啊。”方天琪的声音都变了,“你到底怎么跟她说的?她现在电话也打不通,我不知道她到底出什么事了啊!”
我让头脑冷静了一下,然后忽然恍然过来,“我明白了。昨天我跟她讲,那小参是有人从我家乡医院背后的荒地里捡来的,而之前她又专门问过我家是哪里的,只怕……只怕她现在已经乘车往那边去了。”
挂断电话后,我迅速提上包去车站跟方天琪汇合。
如果说此事方天琪只是为了余娇独往一个异国他乡的陌生之地而紧张的话,那么我紧张得更多的,则是这对整件事情一无所知的女孩,只身进入住院部背后那片荒地时,所会遇到的危险。
只是这些事,我依然不能对方天琪讲。我不想再将她也带入这似乎已是无休无止的恐吓之中。
我能做到的只是尽可能的让她冷静,告诉她那座小城对异乡人非常友好,余娇在那里至多交流有些障碍,但不会遇到更多的麻烦。
车子在下午就到了。我来不及回家,甚至没来得及给家里打个电话,就径直往住院部背后的荒地里跑。
我原本不想带上方天琪一起,可用尽理由,也无法将她支开,只好任由已经心烦气躁到极点的她跟我进入那一带的荒野。
不过在那里,我们并没有见到余娇。
那时太阳刚刚下山,荒野里一片寂静。偶尔会有几只鸟雀冲出灌木,飞入高空,可是自始至终我们都没见到一个人影。
方天琪更加焦躁起来,而我心里那块巨石反而落了下去。
我想余娇果然是心思缜密之人,以她虽然生硬但还差强人意的中文,打听到这个地方绝非难事,但她既然早我们几步到,却并没有出现在这里,可见她也清楚不能在一个陌生之地轻举妄动,而多半是要等到天黑以后才会过来。
这样一来,我们就只需要等在这里,应该就不会跟她错过。
等待的时间里,我给几个亲戚、朋友打了电话,请他们帮我上车站打听一下,中午那几班车里有没有人见到一个年轻的外国女子乘车过来;另外也请他们帮我在各个宾馆留意一下,中午登记住宿的人中,有没有那女子的信息。
可惜得到的答案,却都是没有。
这让我感到不可思议。余娇没有选择住店不足为奇,或许这个夜晚她本来就不打算休息。可是连班车上都没人注意到她,这就让我更加不能理解。
可是方天琪却说,余娇对外界一向持有极强的防备心理。她一定是在上车之前化了妆,又或者是带了帽子什么的,有意不让别人留意到她外国人的长相。
我想这也是有可能的,并且这样一来,至少我们都不必太为她沿途的安全操心了。
天黑前,我去医院食堂里买了盒饭,跟方天琪凑合着吃了。
方天琪几乎寸步不离的守在那片荒野里,神情紧张的盯着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即使到了深夜十一点钟,也似乎没有流露出害怕和恐惧的神情,一双眼睛里除了担忧,还是担忧。
因此我不得不提醒她,如果再过几个小时,余娇还是没有出现,并且还是联系不上她的话,我们就必须选择报警。
她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但我感觉她明显是在逃避着报警这件事。
其实我也理解她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心理,可是人命关天,又涉及“友邦人士”这样敏感的问题,除了向警方求助,我也没有更多的办法。
此间她离开我一段距离,用英语打了几个电话。
起初我以为她是在给余娇打,因此在听到她在那边几乎是争吵了起来的时候,我心里还隐隐感到了一丝安心。
可后来当我问到她的时候,她又说那并不是余娇,只是另外几个朋友。我还想追问,她却只是闪烁其词,没再正面回答我。
大约夜半两点钟左右,余娇还是没有出现。
我开始考虑报警的事,可是方天琪却一再找各种理由阻挠。我只好又给了她一个小时,并决意在这一个小时之后,无论她找什么借口,我都一定要拨通派出所的电话。
但我没想到的是,就在我一个转身的不留意间,她却忽然举起一块石头向我头顶砸来。
她这一下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只觉得头上一阵重击,慌忙躲闪了开去,同时伸手想要将她推开,她却已经握着那块石头,整个瘫倒在地上。
我吃惊的看着她:“你想干嘛?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脸上神情异常冰冷,“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人伤害她的,任何人都不许!”
我满肚子火气,忽然之间只想再也不插手此事。我说:“好吧,我也正好落得清静,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我还真不想管了!”
可我话音未落,忽然感觉眼角处有亮光一闪,转过头去看时,却是半山里一点蓝莹莹的光亮,晃晃悠悠在黑黢黢的草丛中飘荡了起来。
我心里一惊,立即想起了许多年前的深夜里,见过的半山里那阵幽蓝的鬼火。方天琪见我表情,有些不明所以,只顺着我眼神看了一看,也不由得呆住,同时颤抖着声音问道:“刘宇,那……那是什么?”
我摇摇头,一句话也没说,只目不转睛盯着那半山里的蓝光细看。
隐约的,我感觉在这片寂静中,那蓝光似乎还带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奇怪声响,像虫鸣,像鸟叫,像夜半穿过无人居住的老胡同时那阵清冷的风声,但又比这些声响都更为诡异,更为空灵。
我感到身上一阵阵的发冷,暗自问道:“这……这究竟是什么?”同时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那蓝光里似乎带有某种令人浑身发冷的灵性,却又说不清所谓的灵性,会不会只是自己在极度恐惧中产生的幻觉而已?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再往深处去想的时候,却忽然在那片隐约亮着一点天光的寂静荒野里,我和方天琪的眼前,出现了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我们见到就在我们的身后,住院部那些高矮错落的楼房之间,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材纤细,脸色苍白,头发微微卷曲,显然就是我们等了大半个夜晚的余娇。
可是余娇整个人的状态和举止却显得非常古怪。她身体僵硬的穿过荒草,步入沼泽,缓缓向我们这边走过来。
天光里,我看得出她脸上化了很浓的妆。
这浓妆让她原本呆滞的神情里,呈现出一种极其古怪的笑容,像玩偶戏里浓妆艳抹的道具,更像鬼城里那些设在黑暗中用来惊吓游客的假人。
方天琪惊恐万分的转头看了我一眼,忽然一咬嘴唇,站起身来就要冲过去。
我慌忙把她扯住,低声道:“她看上去像是在梦游,你这样冲上去,她可能会发生危险。”
方天琪怒气冲冲的叫道:“那怎么办?”
我说:“你冷静一下,让我想一想。”
可我话没说完,又浑身出了一阵冷汗。
因为就在余娇离我们越来越近的时候,我注意到她原先僵硬的举止忽然渐渐的变得灵活了起来;只是这却让我心里霎时涌现出一阵更深的恐惧,因为在这些举止里,我隐约见到了另一个人:王婶。
我几乎是双腿僵硬的站在原地,不能动弹。我不知道,王婶的鬼魂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她与余娇之间,又有着什么关系?
然而就我愣怔出神的这几分钟之间,余娇已经从我们身旁擦身而过,目不斜视的往半山里那座依然闪烁着蓝光的老房子走去。
方天琪不断扯我衣袖,“我们该怎么办?你就让她这么上山么?你快说啊,我们该怎么办?”
我深吸了一口气,“先跟着她,但是……千万别轻举妄动!”
我话没说话,方天琪已经一扭头,向余娇追去。不过虽然追上了余娇,她也终究不敢胡来,只不断的回头看我,脸上神情非常无措。
其实我心里也一样无措,头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撞到了什么事,眼看着余娇的动作已经越来越像王婶,几乎就与她完全成为同一个人时,我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如果此时,余娇果真如民间许多传说中那样,已被王婶的灵魂附了体,那么我或许可以趁此机会弄清楚,这么多年来,王婶到底是去山上做什么?以及那阵像鬼魅,像魔法,更像巫术一般召唤着她的蓝光,又究竟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