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沙秀提到王权贵,我心里一冷。无奈李站长就在身旁,我也不好多问,只“嗯”了一声,暂时敷衍了过去。
李站长跟沙秀握了手,跟我客套:“你女朋友么?真漂亮!”
我忙说:“不是,不是。”
李站长笑,“‘不是’女朋友?还是‘不是’‘真漂亮’?”
我说:“不是女朋友,不是女朋友。”
沙秀也有些不好意思,说:“我们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您想多了。”
几个人寒暄几句,各自散了。
我跟着沙秀回住处,一路假装漫不经心的问她:“你说,王权贵王医生给你打电话了?”
沙秀说:“是啊,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只是这大半夜的,他给你打电话,还聊这么久?”
沙秀打趣我,“你没事吧?真吃醋了!”
我“嘿嘿”笑着,意味深长,“谁的醋我都敢吃,至于这王医生的嘛,别说是醋,就是他打的酱油,我都不敢闻一下。”
沙秀哈哈大笑。我说:“你别笑,这人名声不好,你最好防着点。”
沙秀道:“我当然知道他名声不好……”
“你知道?”我有点意外,以为这样刚进来的大学生,应该不会这么早就听到王权贵的劣迹。
不料沙秀很得意的点点头,“他那点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不就跟女病患有点纠缠不清嘛。”
我无语,“听你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根本不在意。”
沙秀笑说:“见得多了,也就不怪了。这年头,你还指望遍地都是仙风道骨、坐怀不乱的老神医?”
我一时语塞。
沙秀笑着补充道:“可谁让人家医术高明,资历又老,哪家医院不当个宝似的抢啊?所以即是生活上不检点些,也没人奈他何。这些方面啊,不是我说,我看您可真得看开点了。”
我苦笑一下,感觉沙秀似乎在暗示我对老王有点羡慕嫉妒恨的意思,心里虽然无奈,但还是忍不住想多劝一句,“总之你还是……”
沙秀摆摆手,“你放心好了,人家就是听说我们工作组来了这村子里,给我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我说:“他有什么情况好问的?”
沙秀耸耸肩,“他说二十年前下乡来过这里,几十年过去,不知道这村子发生了多少变化。”
我“哦”了一声,“你们就聊这个?”
“是啊,”沙秀推开自己房间门进去,忽然又笑着转身道,“对了,他还让我夜晚不要出门乱走,半夜一定锁好门窗,说这山里难免有鬼,要多小心。”
我心里又是一冷,“他真这么说?”
沙秀认真的点点头。
我紧张的问:“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沙秀笑道:“我说,只要你别老往我心里放鬼,我就不会见鬼的。”
“哦,还算机智!”我赞赏的点点头,“那你……没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跟他将?”
沙秀摇摇头,叹了口气,“你说的是蒋红红的事情吧?这样悲惨的事,干嘛到处讲呢?”
我略微松了口气,“那他提到‘疯人坡’没有?”
沙秀还是摇头,“没有,他应该不知道吧?”
我说:“嗯,别跟他提。”
“为什么?”沙秀狐疑的看着我。
我勉强笑笑,“这种事,讲多了人家会以为我们在妖言惑众。”
“你本来就妖言惑众,不是,你是在妖言惑己。”沙秀嘻嘻一笑,朝我关上了门。
我一面往自己房间走,一面嘀咕着沙秀回答王权贵那句话“你被往我心里放鬼,我就不会见鬼。”
为何王权贵忽然在这种时候又冒了出来?他跟这个地方有何渊源?他奉劝沙秀那几句话,究竟是无心的玩笑,还是在暗示什么?
那天夜里,我又没睡好。
想着王权贵那张老脸,以及“疯人坡”上那间老宅。渐渐的,两个画面融合在一起,成了一张狰狞着笑容的木头条子订成的人脸;而后宅子渐渐变大,人脸又渐渐变小,最后人脸成为一张照片,贴在了老宅子的最深处,苍白异常。
第二天,我趁午间休息,在村子里四处转了转,似是无意的找人打听了一下。可是无人知道王权贵这个人,即是村子里最老的前辈,他们也不记得曾经有过一个姓王的医生,来过这一带下乡。
那么,王权贵到底有没有来过这个村子?如果真的没有来过,他为何要在电话里跟沙秀讲那一通话?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莫非,他真的只为在沙秀心里“放上一只鬼”?
几天以后,有人在“疯人坡”附近的山野里,发现了李站长的尸首。
据说,当时村里有位大爷,一早去山里砍松枝。那时天尚未全明,山里雾重,什么也看不清。他因为急着砍松枝往山下去卖,这才摸黑顺着带露的松枝,捡粗壮的下手。
他砍了大约有四五枝的样子,忽然手中抓住了一根粗壮的,心里正高兴,使力挥刀砍了一下。
那松枝晃了两晃,从梢上掉下一个物事来,黑乎乎的,有些怪味。
他摸黑从地上捡了起来,凑近往眼前一看,是只黑皮鞋,隐隐发臭。
他心里还在暗骂,说谁这么缺德,把只鞋子挂在松枝上,这是在给自己招魂,还是怎么的?!
一面想着,左手扶住那粗壮的松枝,右手挥刀又要砍,忽然觉着左手里触摸之处一片柔软,仿佛皮包着骨头,倒像是……怎么倒像是一只人的小腿骨。
他笑了笑,觉得自己这幽默真够黑色的。乐过一下之后,抖擞了精神,再次凑近了细看。
果然的,那不就是只男人的小腿?
那腿上还一截黑色裤腿,在冷雾里瑟瑟飘摇,而那被砍刀看中的部位,正在汩汩的往外冒着黑红的血。
他当时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心里只想:“完了,完了,想必有人在松树上睡觉,这下好,给我砍了一刀,闯祸了,闯大祸了。”想着便忙不迭的道歉,一面查看那腿上伤情。
可嘴里嘀咕了半天,那人还是一动不动。他心里好奇,想这人睡这么沉,我一刀下去都没给砍醒,做甚美梦呢?再仔细看看。
这一看,魂飞天外。
那家伙竟然也就只有一条腿,身子、脑袋什么的,根本就看不见。
那一刻他已经吓得身子发软,这山里一片寂静,四下里不见人烟。他只道是撞上鬼了。
正想拔腿狂奔,却在一瞥之间,发现原来那腿竟然像棵松树枝般,是直接从地里长出来的。
这一下,他胆又大了。想着可能自己看花了眼,把棵老松树枝错看作人小腿了也不一定。
他鼓了鼓勇气,再次挪动着步子,往前凑近了看一看,又摸一摸,再捏了捏。
这时他才完全领悟,果然,这就是一条人的小腿。只不过,这小腿的主人,竟是脑袋向下,而身子似乎是被活埋在了地底,只剩下这一条小腿孤零零的向外伸出了地面。
后来,这位砍松枝的大爷,几乎是爬着滚着从那山上下来的。因为他的双腿几乎也同时订在了那条腿伸出的地方,怎么都挪不出半步。
下山以后半晌,他才在人与喧哗里逐渐回过神来。他见人就讲,迫不及待的讲,可是结结巴巴讲了半天,怎么都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山里遭遇到了什么。
后来有人勉强听出了一些信息,感觉他讲的,似乎是说看到山里有人被活埋了。这下大家都慌了,忙掏出兜里手机,帮他拨打了报警电话。
警察赶到,跟着大爷上了山,这才将那人从泥土里挖了出来。可惜,人早已没了生命体征。经过辨认,此人被证实,他就是原先在农科站里工作过,后来退休回家养老的李站长。
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之余,我首先想到的,自然就是“疯人坡”上的殷家大宅。
显然,李站长受害的当晚,他又去了那间老宅子。
可是,他为何半夜跑到“疯人坡”那间老宅子里去?他在那间老宅子里,或者在宅子,究竟见到,以及遭遇到了什么?
我记得跟他在山里相遇的那天,他曾经讲过,说前几年发现有人趁着人迹罕至,躲在宅子里面,以及宅子附近的荒地里种植罂粟,所以时不时的他会去查看一下,看还有没有人再犯这样的错误。
当时我觉得他这说法挺有理,可现在看来却有些牵强了。如果是抓种罂粟的,他去一趟就行了,何必像这样几天里连着跑,而且大半夜的跑去?
莫非,有人知道了他这个习惯,暗中对他下了手,然后抛尸山野?
想到这些,我觉得我应该往派出所去一趟。至少把李站长查访罂粟种植的事情,跟警察讲讲,兴许,这会是个有用的线索。
毕竟,李站长走得太莫名其妙了。
不想,次日一早,我正准备向工作组领导请假,往派出所去,却从领导口中得到一个更为震惊的消息:沙秀一早已被派出所的警察带走,因为她被怀疑与李站长的遇害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