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遭遇鬼抬轿时的女鬼,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忍不住问老赵:“这村子里,历史上有闹过饥荒么?”
老赵苦笑,“这样的穷乡僻壤,饥荒自然是免不了的。”
我说:“呃……那有没有……我是说……”我犹豫着,不知如何措辞。
老赵看我神情怪异,好奇的问:“你是想问,有没有传说里那些人吃人的情况啊?这个倒还不至于。这山里的好处就是,再饿也至少有些草根树皮,倒还不至于闹出人吃人的状况。”
我想了想,说道,“这样,不管是不是饥荒,总之,这村子里有没有那种习俗……呃,你听说过春秋时期‘易子而食’这个历史典故吧?”
老赵皱着眉头看着我,一时间好像没听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可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立即大叫大嚷,“你这说的什么话?这村子虽然落后、封闭一些,可还不至于吃小孩啊……”
我说:“我明白。那么外来户呢?他们有没有带来过这样古怪的习俗?”
老赵连连摇头,“没有,绝没有过。他们宠溺孩子,有时倒比我们本地的还要厉害,怎么可能会去吃小孩子,绝对没有!”
老赵说着,有些愤怒的看着我,显然是怪我不该生出这么可怖的疑心来。
我忙向他解释,“主要因为那些下颌骨坏得无缘无故,让我不得不怀疑,这起事件的背后,极有可能与吃有关。”
老赵气呼呼的沉默了一阵,点点头,说道:“我也明白。不过我向你保证,这种人吃人,尤其是什么吃小孩的情况,别说见过,我连听都没听过。你想想,要真有这事,那么多下颌骨,那是要有多少人在吃人,我会完全一无所知么?”
我想想也是,倒也放下了心。只是这样一来,那个疑团又无法解了。那么,这次鬼魂的怨气,究竟从何而来?
这时,有电话打过来,我以为是代苑,结果却是耗子,这让我很是吃惊。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新号码?小代跟你讲的?”
耗子说:“没有啊,几天联系不上你,打你家里问的。怎么样,最近忙什么呢?”
我听他问得轻描淡写,而我这边已经焦头烂额,心下着急,把跟他失联后的一些事情讲了一遍。
耗子显然没料到这事会到现在这一步,他问:“你是说,那些孩子到了神庙里就没事了?”
我说:“是啊,挺神奇!”
他又问:“所有神庙?”
我想了想,“几乎所有神庙,都可以庇护得到他们。不过背山那些人迹罕至之处的小庙宇,没人过去,我也不清楚。”
“后山的小庙宇?”耗子有些好奇,“那都是些什么庙宇啊?”
我发现耗子特别喜欢在我没留意过的细节上下功夫,有些无奈的说:“我也没注意,那些庙宇都挺小,看着挺怪,大概是村子里的本祖神灵吧?”
耗子沉默片刻,“据我所知,那村子里的信仰,应该也只有与汉文化一致的佛、道两教吧?”
我说:“不会。这段时间我走了许多地方,这一带除了佛、道之外,还有许多本祖崇拜,比如古树崇拜、火崇拜和虎崇拜。”
“哦,”耗子沉吟片刻,“如果是本祖崇拜,为何会修葺在后身,而且出事了竟然没人过去,这不合理啊。”
我也有些糊涂了,这个问题我倒还真没想到过。
耗子说:“你记得那些庙宇里都塑有什么神灵么?”
我努力想了半天,“不记得了。当时急于下山,天又黑着,没看仔细。”
耗子说:“这样吧,你把那神庙大致画一个,给我发过来,我查查看。”
我忙凭记忆画了几个草图,给耗子发了过去。(注:这几座神庙并非我进山时拍到的那栋古建筑。)
很快耗子又给我打过来,“这建筑风格有点不伦不类,不过隐约的,可以见出一点东南亚那边的风格吧?”
“东南亚?”我惊呼起来,“怎么会是那边的?”
耗子说:“那个村子里有那一带过来的人么?”
我说:“据我所知,应该是没……”话说一半,忽然怔住,想起了那些外来户,莫非,他们正是来自东南亚一些小国家。语言和其它习俗可以扔,可信仰毕竟关乎心灵和灵魂,于是他们变幻着方式保存了下来,因此整个建筑风格,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耗子听我没讲话,问道:“怎么了?”
我说:“或许我忽视了,这村子里或许真有那边过来的人也不一定,而且,他们很有可能就是关键所在。”
“关键所在?”耗子一时不明就里。我来不及跟他细讲,只在电话里喃喃自语,“可是,那一带的人有何特别之处呢?为何大头婴要对这一带的人,如此排斥?甚至连他们的神庙,都起不到庇护的作用?”
耗子自然不清楚我在思考的问题,只在那边试探着说道:“据我所猜,这些来自东南亚一带的村民,他们的身份,很有可能都是巫师……”
“巫师?”我情不自禁低呼了一声。
“嗯,”耗子沉思着说道,“普通村民,多半没有意识,也没有能力修葺出这样精致的神庙来,因此这批原道而来的村民,他们极有可能会是一批神职人员,或者说,他们本身就是巫师。
这时,我忍不住低呼道:“可这关人的下颌骨什么关系呢?莫非,他们竟用人的下巴祭祀么?”
耗子说:“谈及东南亚,谈及巫师,你想想,那一带曾经盛极一时的黑巫术是什么?”
我想了一会,心里一冷,“养小鬼?”
耗子说:“你等会。”说着,他又将电话挂了。
我急不可待的等在这边,老赵虽然听了我跟耗子的一部分对话,可还是没完全弄懂此时我们心里的恐惧。
不过大概见到我表情很难看,他也没多问,只是默默陪我坐着,等着我自己开口。
过了一会,耗子发过来一条信息,那是关于黑巫术中关于“养小鬼”的一些网络可查的资料,仅这一部分可以公诸于众的资料,已经足够触目惊心,看得我浑身一阵阵的冷汗。
“勾魂大法乃是茅山术的一种,有心拳养小鬼的法师,会先打听清楚何处有童男或童女夭折,同时设法取得它们的生辰八字,待尸体下葬后,降头师就会趁夜深人静潜到小童的坟前,焚香祭告,施展勾魂术,然后将预先从树上斩下的一段藤茎,插在坟头上,令其自然生长。”“等到藤茎长得繁茂时,施法的降头师会再次起坛运起勾魂大法,使到坟中小童的魂魄附在藤上,然后念咒焚符。之后,他必须一面念咒一面操刀斩下坟头的一小段藤茎,再雕成约一个约寸半高的小木偶,以墨及朱砂画上小童的五官。”
“大功告成后,将小木偶收藏在小玻璃瓶中。不过,施展这种勾魂术前,大多数的降头师都会先后勾取一男一女两个魂魄,并且将它们收藏在同一个玻璃瓶中。据悉,这种作法是为了预防天性好玩的小鬼,由于寂寞难耐而逃离。”“此种养鬼术乃衍生自泰国一带,与茅山术有所不同的是,降头师会先到森林去斩一段适用的木头,再用刀子雕成一口小棺木,最后才去找寻童男或童女,甚至是婴儿或未破身之少男少女的坟墓。”
“找到后,降头师会堀开坟墓,取出尸体,让它坐立起来,再以据说是用人体脂肪提炼而成的一种蜡烛烧烤尸体的下巴,直到尸体被火灼得皮开肉绽,露出脂肪层,再让脂肪层遇热而溶解成尸油滴下时,以预先准备好的小棺木盛之。”
“之后便马上加盖念咒,前前后念上四十九天,这个魂魄就能听命而供差遣行事。”
以上皆是网络可查的资料。
我长久的沉默着。其实,读到用蜡烛烧下巴一节,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明确的知晓许多人经常用近乎亢奋的语气,向人提及的黑巫术中的“养小鬼”。
我在很长时间内,说不出一句话来。那种堵塞在心上的压抑之感,甚至远比遭遇鬼灵时的窒息,更令人喘不过气来。
耗子显然也在沉默,我的手机上时间的静默着。老赵好奇的将我手机接过去看了看,也沉默下来。
我问老赵:“这村子里,是不是有过这样的风俗?”
老赵摇摇头,“没有。只是小的时候,经常会听到,我们以为,那不过是大人用来吓唬小孩的,但没想到竟然……”
过了一会,他又问我,“莫非,那些没有下巴的尸骨,就是这样被养成了鬼?可是不对啊,这些可都是成人了,不具备被养小鬼的条件啊。”
我摇摇头,还是无力多说。过了好一阵,才疲倦的拨通了耗子的电话,“老冯,这些资料可信么?”
耗子叹了口气,“这是目前我能查到的。其实,还有部分网友说,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些地方,有些善用黑巫术的巫师,他们为了得养所谓的小鬼,四处流浪,寻找婴孩,有时甚至不惜对健康的孩子食用毒物,害其性命。更有甚者,找来十几岁的少女,使其怀孕,而后偷其婴孩,养作小鬼……”讲到这里,耗子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我想起遭遇“鬼抬轿”时见到的女鬼,心里明白了,看来,这些少女,正是类似这样的受害者。
同时我也记得,这些少女与那些没有下巴的鬼,他们应该是对立的。尽管看起来,她们当时大概以为我会站在他们对头那一边,因而想将我活埋掉,但我明白,她们,确实是最可怜,最无辜的受害者。
我也长长叹了口气,对耗子说:“老冯,我明白了,所有一切都显而易见了。那些可怜无辜的孩子,它们才是这一带里最重的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