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莱利?罗斯蒙特。”戴维马上道,“我的真名叫这个。”
“大卫?莱利?罗斯蒙特?”
“对。”
“跟我来吧。”
赫德接受了戴维所说的身无分文、实在是迫不得已才闯进房子避雨,机缘巧合之下,再加上泰德谦让,才让他有了进组演戏这一出的解释。
赫德带着戴维走出摄影棚,来到她的奔驰轿车前,打开了后车厢盖子。戴维上前,稍一低头就看见了自己的皮箱,它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
他一把抓起皮箱,紧紧抱在怀里。为了它,自己受了多少苦呀,还险些挨揍。
“打开它。”赫德道。
“什么?”
“我想,你应该证明下,这是你的箱子。”
“哦,对。是该证明一下。”
戴维从裤兜里摸出把金属小钥匙,插进箱子的钥匙孔,一转,“啪”的一下,扣钮暗锁弹开了。
他从里面翻找出驾照和其他证件。
赫德伸出手来,戴维把证件递给她。
“我能问下,皮箱怎么到您这里的么?赫德小姐。”
赫德一本一本的翻看证件,漫不经心地说:“道具人员拿来箱子,说这箱子不是剧组的,泰德说也不是屋主的。剧组的人都说不知道是谁的,所以放我这里了。”
看了几本证件上的资料,确凿无误,赫德把它递还给戴维。
“我认为,你应该为昨晚上的冒失行为,向泰德道个歉。”赫德道。“当然,去不去是你的事。”
是应该去道个歉,泰德人不错。
他找到泰德的时候,这孩子正兴奋的和乌曼说着什么,自打被导演及剧组所有人夸奖后,他的兴奋劲一直没消退,干劲鼓鼓不说,看见谁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戴维还是那番解释,先把自己说的悲苦无比、走投无路,然后迫不得已只能找地躲雨、躲坏人。最后,话语真诚的为自己的不当行为道歉。
“不就是这点事嘛。嘿,戴维,你忘记啦,咱们是哥们呀!”
泰德一点没介意。
他搂着戴维的肩膀,笑嘻嘻地嚷嚷着:“昨天晚上你就该给我打个电话。你就说,嘿,泰德,我没地儿住啦,赶紧给我找个睡觉的地方,再顺道给我送顿牛排大餐来,哈哈。我肯定会提早给你安排好。咱们是哥们嘛!哥们就得这样说!对不对?说不定我还找个漂亮小妞陪你睡呢,哈哈哈哈……”
他碰了碰乌曼,笑嘻嘻地。“虽然你这模样长得像个小妞,但你是男的,我不会安排你的,哈哈哈哈。”
说完,他仿佛觉得自己幽默感爆棚,说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笑个不停。
“闭上你的臭嘴,泰德。”乌曼骂了句,不过没生气。
昨天你还不认识我呢,你知道我是谁呀。戴维不忍直视,低着头摇脑袋。看来书上说的对,凡事不过脑子的人比大多数人要活的快活的多。
“谢谢你啦,泰德,好哥们。”戴维道,“不过,我要走了……”
泰德一愣,“走?戏还没拍完呐,你去哪?”
“我的‘戏’已经拍完啦,没我的事了。”戴维垂头丧气,箱子虽然找到了,但前方道路还是迷茫一片。
前途未卜的感觉真不好受。
“我,我打算去好莱坞碰碰机会,找个活干。”戴维抬头看向远方。远处,群峰环绕,山脚下就是好莱坞了。
“可你刚才说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你怎么去?”乌曼问。
“对呀,你没钱呀。”泰德跟着强调了句。
“你晚上住哪里?”乌曼又问道。
“对啊,住哪?”泰德道。
“再找个空房子?”乌曼问。
“对啊,再找个空……?”泰德又顺嘴溜出半句,然后扭头瞪乌曼,“你这么说啥意思?”
戴维一句也答不上来。
“你看不起我哥们,是不是?你觉得他肯定要露宿街头,是不是?”泰德不满意的对乌曼嚷嚷,然后又转头对戴维道:
“别走啦。今晚你就住我朋友那房子里。我给他打个电话,他肯定答应,没问题!”
他拍着胸脯,表示一切都包在他身上。
戴维对泰德有种愧疚感。泰德只是个十九岁的单纯孩子,自己当初和他套近乎就没多少诚意,更甭提今天早晨还说了许多谎话骗他了。泰德越真诚,对他越好,戴维心里的愧疚感就越大。
再说,那房子他也不想住了。住了一晚上就发生这么多事,再住一晚,指不定碰到什么事呢。
戴维摇头,拒绝了泰德的好意。
“谢谢你,泰德。”戴维诚心诚意的对泰德道谢。“不过,真不用了。”
“咱俩是哥们啊,说这话就太见外了吧。”泰德越说越急,仿佛戴维瞧不起他似的,他说话声也越来越大。
“不行,你今晚必须住进去!”
太热心肠也让人尴尬,戴维都想拔腿开跑了,拿着箱子马上跑的远远的。
“找活不必非去好莱坞,现在那里没什么人了。”乌曼道,“那地儿成了观光客的地盘了。”
戴维还真不了解情况,问道:“怎么回事?那人们都去哪儿了?”
“去哪的都有,有的定居在比弗利山庄,有的在世纪城、马里布,有的在贝尔埃尔、西木区、威尼斯、布兰特伍德、长堤、帕萨迪纳……”
乌曼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地名,喘了口气,他又道:“或者这里——圣塔莫妮卡。这里是整个洛杉矶最美、最漂亮、最休闲、也最适合居住的地方了。”
“反正人们不会住到好莱坞去,那里是城中最乱的地方之一。”乌曼撇撇嘴,带着鄙视。“十个人里九个是偷东西的,剩下一个还是准备偷东西的。”
他想了想,建议道:“其实住哪无所谓。不过,我觉得你该先挣点钱,你觉得呢?戴维。”
“毕竟,没钱你哪也去不了,对不对?”
戴维点头,赞同乌曼的看法。听了半天的泰德马上又开始嚷嚷着让戴维先搬进他朋友的屋子里去。
“闭嘴,泰德。吵死人了。”乌曼喝了声,虽然他不明白戴维的想法,但看出戴维世不愿意住那房子了。
“今晚戴维住我那里。你那房子以后再说。”
戴维给了乌曼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随后对泰德说:“我先住乌曼那里吧,泰德。如果住不惯,我再搬进你朋友家,好不好?”
“他租的那小公寓,连耗子都不愿意住……”
乌曼“啪”的在他后脑勺赏了个巴掌。“赶紧去帮你师傅安灯,这都多长时间了,等他骂你呀?”
泰德抬手看了眼手表,惊的和兔子一样撒腿往布景地跑。边跑还边回头冲戴维喊:“记得给我打电话啊,明天咱俩开车去海边兜风……”
戴维冲他挥了挥手,哭笑不得。你连电话号码都没给我,还让我给你打电话。
开车回乌曼家的途中,戴维隐晦的问乌曼,他是对谁都这么热情,还是只针对个别人?
他不知道为什么乌曼愿意帮他。
乌曼淡淡的说,剧组里人很多,可只有泰德和戴维看他的时候,眼睛里没有疏远和防备。别人虽然也和他说笑,但他能感觉的出,他们对他同性戀身份的疏远、鄙夷和歧视。
戴维没说话,但他心里明白,同性戀更渴望别人将他们平等看待。
乌曼住的是一间公寓,位于圣塔莫妮卡威尔榭大道一栋四层褐石公寓大楼的三楼。这里距离著名的圣塔莫妮卡海滩没多远,离第三街更近,步行也就五分钟。
乌曼开车载着戴维进了社区。
社区位于市中心。当然了,这里的市中心还有另一层含义——贫民窟。谁都知道,美国是富人住郊区,穷人住市中心。
停好车,两人往里走。路上,戴维看见两个头发斑白的老酒鬼,萎靡不振地倚靠在一栋破烂的楼房外墙上,大口大口地从一个酒瓶里喝着劣质烈性酒。
一位墨西哥妇女推着破旧的婴儿车从路边匆匆走过,车里坐着两个婴儿,妇女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吮吸着拇指的蹒跚学步的孩子。
几个形迹可疑的拉美裔小青年百无聊赖地躺卧在一间房子的台阶上,挤眉弄眼的品评着路边走过的身材妖娆年轻女性。
这社区跟小联合国似的,居住着各种肤色的人。若是布鲁斯?班纳博士怒吼着突然从拐角处冲出来,戴维也不会觉得有多奇怪。
乌曼的公寓又小又闷,没多少温馨的感觉。绿色硬沙发前的茶几上有一个半空的苏格兰威士忌酒瓶、一碗半融化的冰、三个空汽水瓶和两只玻璃杯,玻璃烟灰缸堆满了烟蒂。
乌曼的男朋友和他年龄差不多,二十八九岁,穿着蓝衬衣,留着两三天没刮的胡子,一手拿着烟,一手持着画笔,正在画架上勾勾抹抹。
他画的是窗外的风景。
偶尔他会把烟叼在嘴里,或是放下笔,拿起盛着威士忌酒杯,来上那么一口。
他人不错,在乌曼介绍完戴维的情况后,非常热情的和戴维闲聊了几句,然后便继续沉浸在自己的画家世界中去了。
夜晚,夜色很黑,很静。
戴维躺在凹凸不平的床垫上,失眠了。黑暗中,他翻来覆去的想着自己现在的处境:如今他倒是没牵没挂没管束,自由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可能去哪呢?
他一没有家,二没有活儿干,三没有钱。
他越想越是心烦意燥。于是起床倒了杯水,一口喝光,然后在床上躺了下来,闭上眼,不一会儿又睁开……
最后,他盯着墙壁上的一小块奇怪、可疑的绿色污迹,开始放空大脑,什么也不想。
可这时候,一个小小的问题钻进他的脑袋里。开始勾.引他,开始诱.惑他。
他翻身下床,推开窗户透透气。阴冷、潮湿的空气一下子涌进了屋子,让他打了个冷颤。窗外,远处黑乎乎的山峰在并不明亮的月光下混成模模糊糊的一团。
戴维觉得自己的心开始不安分起来。
他有欲.望,他想出人头地。虽然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一文不名的小人物,可他渴望着受到人们的热爱和敬仰。他也想叫女人觉得他性感,也想叫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才华出众,虽然他自知自身没什么才华。
他想叫所有的人都觉得他对钱那玩意儿一点儿都不在乎,即使现在他兜里一毛钱都没有。
一步一步来吧,他想,一切终究会实现的。
先挣钱养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