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敲了敲门,进了屋,跟屋里道具管理员说明了情况,管理员开始在架子上左翻右翻找灯管。
戴维往里走了几步,装着不经意走近昨晚睡觉的地方。几平米见方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器材箱摞在一起,堆的满满的,地板上还露出了毛毯的一角。
自己的箱子肯定被压在最下边了吧。戴维有点发愁,不好拿呀,光是要搬开压在上面的这么多东西就够费时费力的。还要避开人,这几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拿着灯管,戴维回到客厅
“过来。”导演对戴维招了招手,让他走近点。
戴维把灯管递给旁边正笑嘻嘻看着他的泰德,走了几步,来到导演近前。导演坐在沙发上,上上下下打量戴维,半晌没说话。
戴维被他看的心里发毛。怎么回事?不会是自己什么地方露了馅吧?导演发现剧组没自己这人了?他用眼睛余光瞥了眼门口位置,门开着,距离自己也不远,要是开跑的话,得注意脚边地板上的灯光布线……
导演微微仰头打量着一米八三的戴维,又看了看不远处一米七出头的泰德。
“乌曼,”导演高声喊道。“带他去穿行头。”
穿行头?戴维瞪大眼睛看着导演,又顺着导演的目光看向泰德。泰德笑着冲戴维竖起根大拇指。
戴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导演摘下墨镜,拿在手里摆弄,眼睛却盯着戴维,说道:“你能获得这个机会,不是因为你表现勤快,而是因为泰德。这个机会是泰德让给你的,你应该记住这点,对吗?”
戴维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感恩。他现在没啥心情演电影,他只想赶紧拿到箱子,离开这个“险地”。毕竟在这里,他随时都有露馅的可能,多待一分钟就意味着多一分钟危险。不过,看样子短时间内箱子是拿不到手的,他也确实需要个继续待在剧组里、不被轰走的理由。
感谢泰德,给了自己留下来的理由。
戴维走过去拥抱泰德,拍拍他的后背,道:“谢谢你,泰德!”
乌曼三十多岁,身上带着别样风情,是个精通打扮的男人。戴维随他来到一间卧室,他让戴维在一面大试衣镜前站好,然后出去拿戏服。过了会儿,他用两根手指挑着一身戏服进来,让戴维穿上。
这是套黑了吧唧,绿了吧唧的怪兽服,还是套丑爆了的怪兽服。
在乌曼的协助下,戴维艰难的把它套上身,并戴上怪兽头。他在镜子前左右转转身,照了照。
实在是太难看、太丑了。这套怪兽服全身上下给人感觉黏糊糊的,像刚从海水里捞出来一样,胳膊上、身上还挂着脏了吧唧的海带条和长长的黏在一起的细毛。
脑袋更难看,仿佛没抹干净粘液的鲶鱼脑袋,或是被人一拳把脑袋砸扁了的异形。一张和脑袋直径一样大的大嘴巴永远合不拢,露出参差不齐、犬牙交错的利齿。还有一双像患了白内障一样的往前突突着鼓起的塑料眼球,透过这眼球看东西极不舒服,就像得了500度近视眼,却没戴近视眼镜一样。
戴维抬起胖胖又尖尖的爪子,转过头看视线里模模糊糊的乌曼,问道:“这戏服谁设计的?也太丑了吧。”
乌曼捂着嘴笑了好一阵子,然后答道:“谁知道呢。本来导演计划找特技演员来扮演怪兽,结果他们穿上试了下,照了一眼镜子就全跑掉了。你知道他们怎么说的吗?”
戴维摊开爪子,表示不知道。
乌曼嘴角翘了起来,“和你刚才说的一样。导演给加工资他们都不演。”
戴维的眉毛弯成了八字型。
乌曼尖着嗓子,眼睛瞪的溜圆,模仿特技演员。“要我穿这个?没门。就算杀了我,我也不穿它!看它一眼,我就会整晚做噩梦!”
“干嘛不重新设计下?至少别这么……别这么让人看着没食欲吧。”戴维道。他其实想说“恶心”来着。
乌曼起身带着戴维往外走。“重新设计什么?电影都拍完了。”
拍完了?那今天是干什么?
“那,今天是?”
“补拍。”乌曼看了戴维一眼,然后迅速转过头去不再看他。近距离看这个,乌曼也觉得肚子里抽抽。
“老板看过电影初剪后不满意。要加点镜头,结果导演不愿意。嘿……”
不用问,肯定是最后导演妥协了。“最后导演被劝服了?”
“没有。老板直接把她开除了。”
她?原本的导演是个女人?
“那现在这个导演?”
“他是公司里的剪辑师,剪辑预告片的。跟老板主动请缨来补拍。”
“哦,”戴维明白了,心想:这新导演还真会抓机会,几句话就从剪辑师摇身一变成导演了。
“那咱们今天要补拍什么镜头?”
“性。”
乌曼边走边答。“接下来两天咱们就忙这个。这部电影里缺少裸/露,老板不满意的就是这点。”
裸/露跟怪兽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还拍******?戴维晃晃脑袋,放弃了这个不合实际的想法。
摇摇晃晃来到导演跟前,戴维手爪摊开转了一圈,向导演展示一番效果。导演仰身往沙发后背上靠了靠,挥手让戴维离他远点,近距离看这个,冲击太大,容易让早饭反刍。
过了会儿,女演员化好妆过来了。导演招手让两人过来,给两人讲戏。
这是场怪兽啪啪啪女人的戏。
还真是******,戴维嘴巴张的老大,惊住了,心想:这不会是部******吧?
导演看不见戴维头套里的表情,他继续讲戏。戴维扮演的怪兽要穿过院子,从窗户窥视一下屋里的女人,然后拧开正屋房门,进屋得手之后结束。
还好导演没说什么要演出真实感,真枪实弹做一场什么的。
戴维琢磨了下,这幕场景没有前因、后果和后续交代,纯粹是为了讨好喜好这个的观众,为了裸而裸,纯刺激眼球的补拍啊。
戴维没看过拍完的成片,不过想来也知道,这些补拍的镜头,肯定是生插进原片里。至于效果如何?想象不出。
幸亏自己不用露脸,还是赶紧拍完想办法找箱子要紧。
戴维站在院子里,等着开拍。导演没细讲,估计是觉得这点戏也没啥太难的要求,用不着浪费太多口舌。也没有正式开拍前的排练,可能是不想浪费时间。
各部门准备就绪,拍摄开始了。
摄影师坐在升降摄影平台上,把镜头由远处天空摇到房子全貌,最后转到院子里,定格在躲藏于枝叶茂密矮树背后的怪兽后脑勺上,拍了两遍后,这个镜头结束。
从平台下来,摄影师把机器从三脚架上拿了下来,换了个位置继续拍,这次是院子里的镜头。同期录音挑杆伸到了戴维头顶上方一米高处。打板,导演高喊:“开始!”然后就跟在摄影师旁边指挥戴维走位。
“听着,怪兽。”导演指着院子里鹅卵石铺成的一米来宽小道,说:“你先要走到这里……”
戴维从矮树背后,距离摄影机一米多远的左侧方,弓着身子,端着手爪,迈开脚爪,走进镜头里。
“对,别停,沿着卵石小道走到门口。”
戴维左摇右晃地走到门口,扭头向左看看,又向右瞅瞅,瞅见右边三米远的地方有个落地窗,于是迈步径直走过去。
导演在后面继续指挥。“对,对,就这样,继续走,别停。镜头跟着你呢。好,靠窗户近点,往里看。”
戴维探头往窗户里面看。
屋里女演员身穿白色三角裤,裸着上身,正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不过戴维没留意她,因为他往客厅里看的瞬间,一眼就瞧见了自己的箱子!
透过怪兽模模糊糊的塑料眼睛,戴维看见自己的箱子被扔在客厅转角的一件脏衣服下,露出包着小铁片的一个小角,那小铁片在照进屋子的阳光下正烁烁反着亮光。
戴维努力把头前伸,贴紧玻璃,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一点。上午日光明亮,白花花的刺眼。他把爪子放在额前,搭起凉棚,贴紧玻璃,伸长脖子往里面使劲瞧。
“停!”
导演气的大叫起来。
“怪兽是不会举起爪子来遮挡阳光的!再来一次,你只要看就行了,别伸爪子!知道吗?”
戴维赶紧连声说抱歉,又来了一遍,这次他强忍着没伸爪子。
导演继续指挥,“好,怪兽,往门那边走。好,继续走。泰德,退后,你快要进镜头了。”
泰德往后退了几步,躲开了。
“好,怪兽,开门,走进去,对了,停,过!”
戴维没停,进了屋,马上紧走几步,赶到客厅转角那里,用爪子一把掀开脏衣服,抓起箱子。
把箱子拎到眼前,戴维左看右看,看了半天,这不是自己的箱子,虽然它外表看着很像,自己的箱子是带密码锁的,这个没有。
他失望的把箱子扔在了地上,划拉过脏衣服又把它盖起来。
回到院子,导演正在询问摄影师刚才拍摄的画面。过了会儿,他又去问录音:“录音,没问题吧?”
各部门他都问了一遍,没问题之后,拍摄继续,还是刚才的镜头,换了个角度,保底拍摄一条——万一上条拍摄有问题,可以用这条。之后,又来了遍特写拍摄——方便剪辑。
这组镜头拍完,接下来就是客厅里的重头戏了。
灯光师在屋内布光,戴维摘下怪兽头套,拎在手里,坐在院子一角的椅子上等。
拍电影就这样,在拍摄现场,永远只有两件事:拍和等。一个小时也许能拍十几分钟,剩下的时间就是等——等着灯光师布好下一场景的光。
坐了会儿,戴维无聊的四下看看,院子里三人一伙,两人一对,聚成小圈子闲聊。他站起身,装作漫不经心地溜达了几步,等溜达到墙角,他迅速一转身,绕过侧墙,来到后院。
后院里一个人也没有,戴维紧走几步,来到那间屋子的窗户那里,偷摸着向屋内扫了几眼。屋里道具管理员还守在里面,没离开。
戴维顿时泄了气。真是的,这么尽忠职守干嘛,跟守财奴盯着金币似的一步不离待在那里。
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