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城遭受战火荼毒,不再享有昔日的安宁,外逃的流民阻塞了城外的各处要道,不乏有人趁火打劫,旧日里有怨隙者也有借机生事,然,此时已经无人制止,逃命才是紧要事,事不关己那就只好高高挂起了。
没人在意大雪是否还会再下几天几夜,往远方,终归是安居之处,遥遥无期也是一种希望。
“爷爷,冷,我想回家。”此时这稚嫩的童声宛如精铁锻造的尖刀,刺穿了所有人的躯壳,有人转身,再一次回望曾经安乐的家园,有人不自觉地跪倒在地,重重地磕头,朝着曾经被诩为圣都的城池。
“主啊!为何不来拯救您的子民,你是我全能的神,在您的指引下我来到这里,为何这里也化作炼狱,我该去往何处!”哪怕最虔诚的教徒,此刻也都动摇了自己的信仰。
“讲。”孟广见来人惊慌失措,微有不悦,此时最怕的就是人心惶惶。
“孟将军,事情不妙啊。城西百里外大军压境,怕是来者不善。”听闻此言,众将都慌了神,窃窃私语声嗡嗡得扰人。正如孟广所担心的,此时此刻哪怕再小的坏消息,对一众人来说也是不小的动摇。
孟广知道此时自己不能乱了阵脚,必须保持镇定:“所来何人?”
“属下不知,但远远地见着,多着黑衣,不像周边部族,来人约有十万,在喀什河畔驻营,并未有急于进攻之意,属下觉得怕是与城内的乱党是里应外合。”士兵虽不知晓详情,却也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哼,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得手软了,众将,你们的斗志还在吗?你们愿意做我今朝的罪臣吗?可否一战?”孟广手撑桌案,似乎这般就会有足够力量支撑起自己的身躯来。
“战!”
“犯我朝,必诛之。”
“愿随将军一战!”
休战许久的城池再一次爆发了战斗,这一次双方投入的是所有的力量了,最后的角逐,胜利者才能存在下去,败者将堕入深渊,永不翻身。孟广等人所想有一点不错,来犯之敌并不准备速战,但另外一点就不是那么准确了,来人却也不是来支援马世成、李仁奎之流的,马李二人的支援尚在五六百里外的木图山脉行进中。
“李将军,这次孟广攻势凶猛,弟兄们快抵挡不住了!”见到来人惊慌失措的样子,李仁奎气愤不已。
“废物!”李仁奎意欲一剑了结眼前人之生命,却被马世成拉住“李将军,大可不必如此,贵朝似乎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你若开杀戒,人和全失,势必兵败于孟广。”
“哼,想不到马将军倒也是对我朝了解得很,那你说该怎么办!”李仁奎历来不把西域各族人看在眼里,对马世成的假仁假义厌恶得很。
马世成倒也不恼,似乎没听出李仁奎语气中的嘲讽之意:“听我给李将军分解一二,天时,我方启兵顺应族众怨声载道之时,此利在我。地利,安息城虽有四门,但以东西二门最为易守难攻,我方依城门不出,孟广难伤我分毫,此利亦在我。人和,我军初胜,而孟广丢失二门,士气必落。我们只需要维持人和即可,李将军切莫动了杀机。”
“但愿如你所言,但我朝尚有一句,知耻而后勇。”虽知马世成所言极是,李仁奎依旧不愿在口头上落败。
“哈哈。李将军所说可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
“哼,知道就好,我朝博大精深之文化,其实你等蛮夷可能懂得。”撂下话音,李仁奎大踏步的出门去了,战斗的最前线才是主帅的位置,刀光剑影是对武将最好的赞歌。
确实如刚才士兵所言,战况着实惨烈。女墙背后倒下一众的士兵,尸体堆满已经无处落脚,城楼上多处被火箭引燃,远观如火炬,暴雪已经近不得三丈之内。
躲避过如雨下的流矢,李仁奎登上城楼的高处,俯瞰战局。
“弟兄们,胜败在此一举,我们的援军即将到来,孟广的进攻已经是强弩之末,我与众将士与此城共存灭!”鼓舞士气的话在这险地显露出了无力的苍白,看到身边倒下的一个又一个的兄弟,终于有人动摇了,调转身来,果断箭出,意欲一招制敌射杀李仁奎,幸得身旁护卫反应迅捷,将盾牌护在身前,李仁奎算是捡得一条命来。行刺之人也被果断斩杀,手起刀落,生命逝去,其他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是继续奋力射杀汹涌来犯之敌。
“快跑!城里又杀起来了,再不快跑,怕是命就没了!”出南门的必经之路,数人因争斗阻碍了逃出生天之路,此时只有这句话胜过任何的调解之辞。
众人都知道,出城有一线生机,滞留只能是死于非命。原本众人仅以为是普通的内乱,很快会消停了,然而休战期间所见都是厉兵秣马准备决战之势,又有传言自西方有百万蛮族准备入侵,这才惊动全城,上演本朝最大规模的流民浪潮。
此时,没人去关心心力交瘁死于路旁的老者是否有人收殓,没人去关心与亲人走散孤苦的孩童是否有人收养,亦没人关心穷苦困顿之人是否能够活过这场暴雪。后世史册所载,平宁十五年,安息城兵变,生灵涂炭,流民四野,亡者万余人,自此居无定所之人逾二十万人。
“唐公子,原本是要给您引荐几位贵人,可不想宴会不欢而散,文空很是惭愧。”卓文空收敛平日的嬉笑模样一脸歉意地说道。
唐枫此刻理解卓公子此刻的纠结:“卓公子不是已经介绍我与各位贵宾相识了?卓公子一番好意,我唐某感激还来不及,怎承受得起您的歉意?”
卓文空面部的肌肉抽搐几下,很努力地恢复成平日里的面容,朗声笑道:“哈哈,唐公子果然不同凡人,是我多虑了,多谢唐公子。”
“不过,我却有些疑问想向卓公子讨教,不知可否接受我的邀请共进晚餐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唐枫邀请卓文空道。
卓文空先是一愣,而后满面笑意地答应:“好,我当然没问题,正好那聚乐村新上几道好菜,听说是皇上都难得品尝,那就晚间一起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