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裤裆回来的消息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十里八乡传开了,村民们再看韩裤裆的眼神就像看天神下凡一般,再加上韩裤裆把自己的遭遇添油加醋那么一吹,大家更是把他当成了戏里的梁山好汉,据说传到后来,韩裤裆甚至成了双圣庙里的六耳猕猴转世,跟孙大圣平起平坐了。
刘大老爷这次彻底输了面子,灰溜溜回了老家,次日组织了保安队十多个青壮上山找叶良辰的尸体,却是再也找不到了。而陆道礼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他本来也没指望韩裤裆能活着下山,却没想到峰回路转,拿回那块地倒是其次,关键是面上有光,狠狠挫了刘王八的锐气。
但事后陆大公鸡却开始耍无赖,只答应给韩裤裆二十块大洋,却不肯归还他卖身契,说这次比试之所以能赢,靠的是他们陆家祖先显灵,要不是有他们陆家祖先保佑,你韩裤裆还想活着下山?
韩裤裆在心里默默骂了陆道礼一百遍王八蛋和三百遍不得好死,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好歹挣了二十块钱不是,就到账房支了二十块大洋去找老裆。他现在对老裆真是佩服的不得了,不仅平分了他十个大洋,还请他喝酒吃饭,让他多讲一些当年盗墓的事情。
老裆看到韩裤裆平安回来也是十分高兴,两人边喝边聊,老裆借着酒兴给他讲了不少摸金倒斗的奇闻异事,让韩裤裆大开眼界、啧啧称奇。
韩裤裆把他从山顶拿回来的石头给老裆一看,却没想到老裆大惊失色,连酒杯都砸碎在地。韩裤裆本想留着这块石头做个留念,以后好跟子孙吹嘘自己的英雄事迹,看到老裆的反应也是疑惑不解。
老裆说这块石头叫做压坟石,是专门用来镇压凶坟厉鬼的,年深日久自然就沾上了晦气,而且年头越久晦气就越重,看这石头的模样少说也有一两百年了,这东西要是带在身上,是会吸人阳气的,没过三五年准要暴毙身亡。
韩裤裆吓了一跳,怪不得这几天总觉得没精神,原来是这块破石头惹的祸,忙问老裆有什么破解办法。
老裆说压坟石这种东西和民间镇宅的石敢当一样,遇到阴晦之物就没用了,所以最好把这块石头丢到那种最阴晦不堪的地方去,再用香茅水泡个澡,冲冲晦气。
韩裤裆想起来村子后头的荒地有一个污水坑,臭气熏天路又难走,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去那了。当晚就带着压坟石去了荒地,把石头丢进了污水坑,这才安下心来。
话说陆道礼这段时间以来心情大好,竟想着要娶九姨太了。
县城里有个姓游的茶叶商人,父子两代做茶叶生意,攒下不少家产,谁知后来迷上了鸦片和赌博,加上战乱生意不好做,不到几年就把家产赔个精光,还欠下了一屁股高利贷,其中最大的一个债主就是陆道礼。
游家只有一个女儿,年芳十八,名叫游秋水,不仅上过洋学堂,还是县城里头有名的待字闺中的美人。陆道礼这老色坯早就垂涎游秋水的美色,教唆了一帮地痞去向游家讨债,威逼利诱之下,用五十块大洋买下了游家女儿做九姨太。
那游秋水的性子也是刚烈,任凭陆道礼花言巧语还是威胁逼迫,死活就是不同意。这上过洋学堂的新知识女性怎么会答应做别人的九姨太,更何况还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
陆道礼发了狠性,将游秋水关进了一间暗无天日的小屋,不管她答不答应,月底就成亲。那间小屋只有一个拇指大的洞口可以透光,夜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游秋水姑娘终日以泪洗面。
一次韩裤裆无意经过那里,听到墙里有人的哭声,这才知道陆道礼干了这么不要脸的事。但这屋子封得死死的,外头还有站岗的护院,韩裤裆也是有心无力,只能是每天来墙根陪她说说话。
游秋水听过韩裤裆的名字,他闯翠屏山的事情也传到了县城,这让韩裤裆小小骄傲了一把。当他得知那屋子里暗无天日,就每晚都去后山捉萤火虫,然后从那拇指大的洞口放进屋子里。
据说成婚当天下人们打开屋子时,看到里面星光密布,竟是成百上千的萤火虫飞舞。但游秋水终究没有逃过悲惨的命运,她被捆绑了手脚,强行换上了大红丝绸的嫁衣。
陆道礼的纳妾婚礼热闹非常,他的两个儿子也从外地赶了回来,这二人也是抽喝嫖赌之辈,名义上是回来祝贺老爹纳妾,其实就是银子不够花了,回来要钱的。
这两位少爷喝的上头,就说要去洞房看看这九姨太。二人进到屋子,见那九姨太虽然面容消瘦了些,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竟yin虫上脑,兽性大发……等到陆道礼进入屋中看见被二人蹂躏的游秋水,竟然担心此丑事外扬坏了陆家的名声,与两个儿子合谋勒死了游秋水,抛尸荒地的污水坑中,对外宣称九姨太已经回了娘家。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不少村民私下议论说九姨太其实已经被陆道礼一家害死了。更奇的是,有人在后山荒地看到了红色的萤火虫。
在那之后陆家怪事不断,灾祸接踵而来。先是下人们陆陆续续看到了鬼影,尤其是曾关押过游秋水的那间小屋,夜半常有女人哭声传来,一些知道内情的下人们连连告假回家。宅子里开始传说,这是九姨太的鬼魂作祟,是前来报仇索命的,整个陆家大院都陷入到极大的恐慌之中,剩下的下人护院门也都害怕怨魂缠上自己,纷纷离去。
再接着陆道礼和两个儿子就生了一场怪病,身上莫名其妙长出了一片片像鱼鳞一样的硬皮,看了所有的中西医都查不出病根,又找了道士和尚来做法事,也丝毫没有效果,眼看着三人日渐消瘦下去,被痛苦折磨的像个骷髅一般。
就在游秋水死后的第七天夜里,全村人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异样,安静极了,连狗吠虫鸣之声都没有。大伙走出家门,惊讶地发现村子上空盘旋着成千上万只火红色的萤火虫,最后都涌进了陆家宅邸。直到第二天天亮,一些胆大的村民结伴来到陆家,才发现陆道礼父子三人已经吊死在了自家悬梁之上,形容枯槁,死状极惨。
鬼红萤的再次出现,让韩裤裆大吃一惊。老裆也叹了口气,说鬼红萤本来就是由惨死的新娘孕育出来的,陆道礼父子三人自作自受,算是罪有应得,现在游秋水的怨魂已经报了仇,应该可以安息了。
但灾祸并没有像老裆说的那样就此结束,而是蔓延到了整个村子,接下来的几天,陆续又有许多村民得了同样的怪病,而且每晚都能看到红色的萤火虫在村子上空盘旋,全村人心惶惶。
这下轮到老裆困惑不解,当他得知韩裤裆把压坟石也丢在那个污水坑的时候,吓的两腿一软坐到了地上,说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游秋水,而是翠屏山上的那个厉鬼,想要借尸还魂。
向来胆小的韩裤裆听到之后,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害怕,而是怒火中烧,这该死的孽障,竟连一个悲惨女子的灵魂都要利用。
韩裤裆知道,如果不除掉山里的那个妖孽,村里人还会陆续被害,游秋水的冤魂也没法超度,生生世世做她的傀儡。于是就问老裆,用什么方法才能灭掉那孽障。
老裆先是百般劝说,但他和韩裤裆相处这么多年,知道虽然村里人笑他胆小,却不知他的心性最是坚忍,一旦决定好的事九头牛也拽不回来。老裆见他心意已决,也为其情义所感动,想到自己一生浑浑噩噩从未做过什么大事,心中惭愧,决定和韩裤裆一起上翠屏山。
那女鬼积攒了一两百年的阴气,怕是已经成了僵尸,老裆说他虽然干过几年盗墓,但从没遇到过,只是从同伴那道听途说了几个法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效。
韩裤裆说生死有命,买了几坛子好酒,陪老裆彻夜痛饮了一番。
第二天正好是月圆之夜,是僵尸尸气最弱的时刻。二人准备妥当,带着锄头铁锹和一桶火油上了翠屏山,临行前两人在口中各含了一枚梧桐叶,老裆说这叫“见青”,可以防尸气。
两人赶到山顶的乱葬岗时月至中天,正是最好的时机,韩裤裆找到那处压着怪石的坟头。两人二话不说,抡起锄头和铁锹就把那封土堆挖开,表面一层还没有什么特别,越往下土色就越红,像是在鲜血里浸泡过一样。
老裆满头冷汗说:“这下麻烦大了,下面可能是个血僵尸。“
“哼,就算下面躺着阎罗王,老子今天也要掘他娘的祖坟!”韩裤裆像变了个人似的,紧紧咬着牙,手上的动作更快更狠。
老裆也被他激起了豪气,说老子窝囊了一辈子,今天就豁出去了,这奈何桥,咱们爷俩一块闯!
很快一具朱漆梨木棺椁就摆在了他们面前,正如老裆所说,这棺材呈东西摆放,阴郁无比,散发着浓浓恶臭。
韩裤裆朝那棺材呸的吐了一口浓痰,用铁锹撬开了棺材盖子,只见棺里赫然躺着一具女干尸,凤冠霞帔,穿着崭新的大红丝绸吉祥袍,分明是一身新娘子的装扮。更可怕的是棺材内壁满是抓痕,莫非这女人是被活活钉死在棺中的不成?
老裆的目光却是集中在了棺材里的金银珠宝上,看来这女子生前定是活在一个富贵之家,但不知是什么缘故遭此对待。
“小裆,这里的珠宝够咱们爷俩活半辈子了,拿是不拿?”
“拿!这恶女人害完了秋水姑娘又害村里人,就当是赔偿了。”
老裆心头大喜,伸手就去拿棺材里的金锭,谁知刚伸出手,那棺中女尸窟窿般的双眼却是忽然放出阴森森的寒光,从棺材里跳了起来,钢钳一般的双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长指甲深深陷入到他的肉里,疼得老裆撕心裂肺的喊叫。
韩裤裆一把铁锹狠狠地砸在女尸脸上,铛的一声像是砸在了石头上一般,震的虎口发麻。这时就听老裆喊,撒糯米!快撒糯米!
他这才想起怀中有事先准备好的一包黑糯米,一股脑朝女僵尸撒去,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似的炒豆声,女尸身上被腐蚀出无数破洞,仰面倒在了棺材里,老裆也顺势从女尸手中挣脱出来。
韩裤裆万没想到糯米还有这用处。原来这黑糯米也叫血糯米,千百年来就是治尸的最佳之物,而白糯米则可用来治尸毒。他刚刚撒出的黑糯米共有三百三十三颗,因“三三三”与“散散散”同音,南方的盗墓贼每次下墓都必带一包黑糯米。后来这方法传到了北方,被北方的盗墓同仁加以改进,他们将三百三十三颗黑糯米和面蒸熟后捏成驴蹄形状,即可作为干粮随身携带,又有退尸的功效,因形似驴蹄而叫黑驴蹄子,但常常被外界误会成真的驴蹄。
那女僵尸倒下之后发出凄厉的嘶嚎,一时之间动弹不得。老裆此刻也顾不得棺中财物,将整桶火油都倒进了棺中。
韩裤裆取出一盒洋火,但却怎么也划不着,眼看黑糯米的效果越来越弱,二人急得直冒冷汗。就在那女尸摆脱黑糯米的束缚,准备从棺材里跳出来之时,一只鬼红萤从天而降,如飞蛾扑火般投进了棺椁之中,冲天火焰顿时升腾而起。
韩裤裆望着熊熊烈火,忽然明白了什么。那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留下一堆灰烬,二人从灰烬中挖出几块融化了的金锭银锭,就此下山。
几日后,村里人的怪病都不药而愈,也再没有人见过红色的萤火虫,小山村终于恢复到往日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