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贞廉怒了,紫金毫笔顿墨滔滔,连他本人好似都成了一滩墨汁,一副山水墨画。
天色渐阴,墨色更浓,浓成了碳,浓出了光泽,浓成了纯粹的夜色,吞噬了思奇,不见光明。
而思奇却从那玄妙的状态中醒了过来,那紫色的小人刚醒来便好似感应到什么恐怖的事物一般,匆匆放了一招雷霆便化成烟散了去。当思奇眸子里的紫色散尽后,他整个人已然被那一汪墨水凝成的夜色给囿住了。
墨水拼命的灌入他的鼻孔,窒息的痛楚一遍又一遍敲打他的大脑,而更恐怖的是那片墨色竟侵入了他的识海,震荡着他的利剑,让他凝不起剑气,汇不了剑意。他成了失了剑的剑客,任人宰割的鱼肉。
这片墨色不再是文贞廉的墨水化身了,这片墨色便是文贞廉他本身所化,因而也是更为的凝练与纯粹,这是他进阶后所得到的本事。原先他不过只是想借机敲打敲打思奇,折一折他的锐气,毕竟人家也是南天学院院长座下的学生,也不能真把他如何。
可先前的那一刻,思奇的那一双眼睛,那一抹神色,真让他畏惧了,畏惧的声音都发颤,畏惧的脸色都发寒。
这也让他愤怒了,不过是一个还未进阶的小鬼,却让他这一峰一座的首徒在那一帮夜行者面前丢了脸面!恼羞成怒的他终于不管不顾了起来。
身化墨色只是第一步,那杆紫金毫笔也融入了这片墨水凝成的夜色当中,紫金色的毫毛好似划破夜空的闪电,又像是焦枯的大地上腾起的烈火,一道又一道的摧残着思奇的躯体,一阵又一阵的炙烤着思奇的肌肤。
他想通嚎,可那凝成水的墨色无孔不入,他一开口,那墨水儿遍要涌进去,他一睁眼,那墨水儿便挤压着他的眼珠子。
一旁的夜行者们有些不忍,这样儿的文贞廉他们见过许多次,不过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他们天璇峰的那间儿密室里,那是他们折磨囚犯的地方。
而这是文贞廉最残酷的刑罚。
过了片刻,思奇便被文贞廉甩了出来,扑倒在地,昏死了一阵儿。醒来后重重的喘了几口气,到底是没死过去。毕竟还是一个院的学生,文贞廉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了。
只是给个必要的教训,让他终身都难以忘记。
化为了人形,文贞廉又凑了上去,“怎么,服气了没,愿意乖乖的跟我们回去么。”
重重的喘了几口气,思奇瞅着文贞廉,忽然笑了起来,笑的很开心,笑声里仿佛有万剑齐鸣,笑声外更是剑气纵横。
在他的识海里,那柄虚剑幻影越发的凝练了。
从望海镇一战,他强行凝练,虽然失败了,但那紫色的小人也给他凝了个胚子。到南阳关外时,父亲狼王挥剑斩魔云,那道道的剑意跟在他的识海里刻下了条条明悟。那些个明悟妙不可言,难以文辞,却化作了那剑胚的养分。
再有那紫色小人不时的挥剑舞出些天地玄奥,思奇的剑意每时每刻都在拔高着,识海里的那柄剑每时每刻都在凝练着,那剑胚好似一个茧子,孕育着一把剑,一把剑圣的剑。
就只差破茧而出了。
而就在刚刚,那濒死的绝望中,他的识海都被那一片墨色笼罩。墨汁儿浓稠,把他蕴养在识海的剑意阻隔,让那个剑胚孤悬在外。紫色的小人连同着那片迷雾先前便忽然消失不见了,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濒死的绝望只能靠自己去劈开,被困的冯华只能靠自己去救回,还有不知所踪的璇儿,只能靠自己去找回。
那些被阻隔的剑意,也只能靠自己去突破重重的阻隔,去突破到新的天空。
当文贞廉把思奇甩出来时,思奇的识海依旧被封着。不过在他的识海里,被阻隔的剑意与剑意不断的融合,被剥离的剑气与剑气反复的激荡,在他忽然放声大笑时,那剑意联成了线,那剑气荡成了面,那墨水被土崩瓦解,那剑胚的外层被重重的撞裂!
晶莹的剑光从那剑胚的裂缝间穿了出来,一道精光便将思奇的识海点亮,万千道剑光更把思奇的识海装点的五光十色,所有的墨水都在那剑芒之下灰飞烟灭,片息不存。
那剑芒更顺着思奇的双眸涌出,光照天地。
那剑光映照在乌云上,好似有千万道剑影在其间游荡着,自在欢欣。那剑影落到了地上,落在了草丛里,每一片草叶子都焕发出剑气来,落到了丛林间,每一片叶子都洋溢出玄妙的剑意来。
这一刻,西山脚下,客舍里的君子剑“一鸣”惊诧的抬起了头,他的剑在止不住的震颤着、欢鸣着。这一刻,隐元峰内,正走在路上的狼王欣慰的抬起了头来,他的识海里那柄寒月夜也正欢快的共鸣着。
一剑即出万剑服,寻常剑圣进阶都不至于如此,这是天地有感,又有不世之英才将破开俗尘,踏足强者之路,走向巅峰之门!
近百年来,能做到这一步的剑圣唯有狼王与冰火二人矣。
南天学院里近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天地异相,这是一个先兆,若干年后,这位破阶之人将会成为匹肩狼王这种存在的不世高手。
有人在期待着,有人在赞叹着,自然也有人在惊疑不定的嫉妒着、诅咒着,甚至……
阴害着!
文贞廉的面色连连变换,越变越是阴厉。本是想敲打敲打,折几分锐气,谁曾想倒是助他突破了!还有这天地异色,他若是完全突破了,日后自己还有好果子吃么?
要是他将来成了绝世高手,成了学院里的风云人物,甚至成了南天院士,那自己将来的那天璇峰院士之位还能坐的踏实么?
不!
必须不能让他如此顺利的突破了!
他扬起了手来,盖住了思奇的脸,那一汪墨色重又杀入了他的识海,那气息,狰狞而暴虐,带着仇恨,带着诅咒,带着怨毒狠狠的撞向了那柄正在剥落的剑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