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三天,没有人再提妖魔这两个字。袁易心里倒是还有些想和那个行尸正面打一打,甚至会一会行尸背后那个可能存在的魔道修士的想法。但是,经过那晚的经历,他也不希望李浩山和陈元再冒险,只好作罢。
李浩山虽被李亭甫下了禁足令,但他毕竟是李亭甫最疼的小孙子,下人也不敢过多为难。所以,每次李浩山带着袁易和赵庆和两人大摇大摆地出门的时候,看门的家丁总是只能转过脸去当没看到。
至于为什么只带着袁易和赵庆和两人,原因也简单,陈元在东阳县军部担任百夫长的职位,前两天老友相聚,实在难得,所以才跟着他们到处乱转,班也不上,家也不回。连翘两天的班以后,连县尉都问起自己来了,就算是有李浩山照拂也实在说不过去,只好回去军所上班。
此外有个好消息是,陈元和曾柔儿的父亲曾管事提了一下改婚期一事,曾管事没多大为难便答应了。在曾管事这样没有什么权柄的普通人眼中,修士的地位是极为尊崇的,修改一下婚期便能有两位修士参加自己女儿的婚礼,这显然对他来说也是面上有光的事。
于是,曾管事又请了不知哪里来的风水先生看黄历,那先生说五日后便是宜嫁娶的好日子。陈元的婚期就这样从两月后,挪到了五天后。
这样一来,原本可以慢慢进行的婚礼筹备工作,眼下就有些赶了起来。比如说新郎新娘婚礼上穿的几套吉服,就算有三五个绣娘一起,一刻不停地绣,至少也要半个月。幸而有财大气粗李浩山大把大把往里砸银子。
袁易至今还记得李浩山对那家绣庄掌柜所说的一番话:“三个人不够就五个人,五个人还不够就十个人。钱无所谓,不论如何,我四日之内便要看到新人的吉服,这五十两你先拿着,多叫些绣娘来赶工,只要在限定时间内做完,我再给你加二十两。”说完,他往掌柜的桌上一锭一锭地摆银子,一共五锭,每锭十两。
有钱人的快乐确实难以想象。袁易当时看着李浩山脸上那种充满“爷就是有钱”气息的微笑,心里不由得如是想。
筹备一场婚礼实在是一件耗费心力的事。陈元这货自己躲在军所上班,婚礼的准备工作一概不管,一股脑不厚道地扔给了李浩山。李浩山虽然不介意好好为兄弟准备婚礼,但他自然也是不可能甘心自己一个人跑腿而看袁易和赵庆和闲着的。
所以李浩山这几天就带着袁易,赵庆和以及几个跟班一同奔走在东阳县的大街小巷,从请柬到红包,再到喜糖喜饼,红烛幔帐等等物品,一样一样地买。
就这样到了预定婚期的前两天,所有需要的东西一应俱全了,陈元这才向县尉告假三五日以完婚,县尉自是应允。
陈元一回家,便看到自己家里有很多人进进出出忙碌着。他便有些疑惑地走进家门,正看到李浩山站在他家院子里指挥着下人往梁上挂灯笼。袁易和赵庆和则在一边往他家的各个门窗上贴大红的双喜。
李浩山见陈元一脸无知地走进来,不由得火冒三丈,快步上前后跟着便是一招飞踢把陈元踹翻在地。
“你他妈结婚,老婆我帮你找,婚礼还要我给你准备,洞房要不要我帮你一起入了啊?”李浩山嘴里骂骂咧咧地把陈元一通胖揍。
陈元双手抱头道:“这不是军所有事嘛!”他也不还手,全靠一手皮糙肉厚扛住了李浩山的拳头。
打了约莫有几十拳,李浩山觉得教训得差不多了,才意犹未尽地住手,然后踹了趴在地上装死的陈元一脚让他赶紧起来。
袁易和赵庆和就在边上看这两人耍宝,笑着摇头。
“你自己结婚怎么这么不上心?叫我如何相信你能好好对人家姑娘?我告诉你,你这个媒,是我做的。是我拍着胸脯和曾管事保证,你一定能好好对人家闺女,曾管事才答应的。”李浩山恨铁不成钢道。
“人多水灵一姑娘啊,嫁给你个死胖子都算是白瞎了。你怎么就不珍惜呢?你是不是对这亲事不满意?不满意也没用,婚已经定下了,你不娶也得娶,现在悔婚你让人家姑娘如何自处?”
李浩山劈头盖脸对陈元一顿数落。
陈元无辜道:“没有不满意啊!军所是真的有事啊!”
李浩山又是一拳擂在陈元胸口,道:“还顶嘴?有什么卵子事比你结婚还大?就非得你去?”
“你听我说啊,那天我把魔道修士出没的消息上报给县尉大人后,县尉大人决定上报天水府的统领大人,请统领大人调兵增援,以防万一。而我又是目击者,县尉大人就点了我去天水府军部送信。我快马来回天水县一刻也没停下,刚才才赶回来。”陈元叫屈道。
天水县为天水府的府会所在,离东阳县三百多里,天水府的府衙,军部等机构都位于天水县内。陈元若是真的去了一趟天水县,这两三天没露面就可以解释了。
袁易等人还以为陈元真的偷奸耍滑去了呢。既然是一场误会,李浩山也懒得再计较,随便给陈元安排了一些粗活重活,就把他赶去干活了,毕竟是他自己的婚礼,他不干活谁干活?
贴完手里的最后一张双喜剪纸,袁易便走到李浩山身边,问:“还有什么要弄的吗?”
婚礼到底如何布置,怎么个流程,袁易和赵庆和自然是一无所知。袁易虽然前世也曾经参加过一些婚礼,但那显然和大兴国的习俗不同。只有李浩山对婚礼流程颇有了解,再加上几个老仆的指导,也勉强算是半个婚礼专家了。所以袁易和赵庆和这几天都自觉地听李浩山的指挥。
“接下来啊,我想想……”李浩山四处看了看,寻找着需要袁易帮忙的地方。
他突然瞪着二楼某处叫道:“危险!”
袁易茫然地回头看去,正看到一个年轻的下人从二楼失足跌落。
电光火石间,只见看到有人坠楼的赵庆和从不远处的廊下踏着身法飞奔而来。但是二楼的高度说高不高,说低不低,那下人下坠得很快。加之赵庆和发现那下人坠楼时,那人离坚硬的地面只差不到一丈了,故而眼下赵庆和即使全力加速也要差上一步才能接住那个坠楼的年轻人。
就在那个下人即将触地之时,却不知为何仿佛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一般,向侧面平摔出去,落地后滚出去老远,结果竟然毫发无伤。
赵庆和见那年轻人没事,松了口气,止住脚步对袁易道:“炼气中期,真气外放,果然不同凡响。”
原来,刚才正是袁易反应及时,运气于掌,拍出一股真气,斜向上击中那个坠楼的年轻人,帮他化去了下坠的力道,只让他平摔出去,这才化险为夷。
见那人没事的袁易也松了口气,半开玩笑道:“那是!”
那个年轻人茫然地坐起身,发现自己除了摔了一跤有点狼狈以外,竟然毫发无伤。他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用懵懂地眼神看着二楼那个自己摔下来的地方,或许心里还想着:这是怎么回事?从二楼摔下来一点伤都没有?是我出现幻觉了吗?
袁易等人自然不会去向他解释来龙去脉。只见李浩山对那人道:“二楼的灯笼你就别去挂了,去帮着搬东西吧。”
那下人就顺从地应了一声小跑着去别的地方帮忙了。
袁易看了看二楼的檐角,确实比较高,而且伸出去很远,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向外只能勉强够到檐角,对普通人来说,把灯笼挂上去的确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坠楼。
“灯笼呢?”袁易问李浩山道。
“在那儿。”李浩山指了一处墙根,还有十几个灯笼随意地滚在地上。
“咱俩把灯笼给挂了吧。”袁易对赵庆和说。赵庆和点点头,两人便一起走到墙边,一人拿了一个灯笼。
袁易右手拿灯笼,使赶蝉步身法助跑两步,接着一脚重重地在地上一踏,人就如振翅鸿鹄一般向上飞出一丈多高。半空中,他又在二楼走廊的围栏上踩了一脚借力,身体再度上升数尺。袁易伸左手扳住二楼伸出的屋檐,稳稳地悬住,右手把灯笼挂好,随即松开左手。下坠过程中,袁易使了赶蝉步里的轻身法,似叶片般飘摇落地,竟然颇有几分美感。
李浩山见之,忍不住骂道:“臭显摆。了不起死你。”
袁易哈哈大笑,他确实存了几分显摆的意思。
赵庆和的身法也很灵动,助跑几步,踩着垂直于地面的廊柱,登登登奔上二楼,右手一伸,灯笼便稳稳地挂在了二楼的另一处檐角随风摇动。然后,赵庆和也如袁易一般轻巧卸力,回到了地面。
李浩山又嫉妒道:“臭显摆。”
赵庆和也是得意得仰了仰脖子。三人哈哈大笑。
袁易和赵庆和就这样上上下下,很快地把二楼的七八个檐角都挂上了灯笼。挂完以后,墙角那边的灯笼还剩下一半左右,那些是准备挂在别的地方的,不用二人动手了。
陈元按照李浩山的安排,跟几个健仆一起把旧床从屋里搬出来,再把定制的崭新的梨木新床搬进去,最后把大红的幔帐挂好等等,忙得满头大汗。等他忙完以后,走出屋外,正看到李浩山,袁易,赵庆和三个已经在廊下一处角落坐着喝茶聊天了。
天色渐晚,有还林的倦鸟自绯红的空中飞过。
李浩山道:“今天怕是弄不完了,明天我再派人过来继续弄。”
“嗯。”陈元认真道,“多谢你了浩山!还有袁易和庆和,多亏了你们了。”
“什么话,本来也是因为我们两个挪的婚期,我们俩当然要帮忙啊。”袁易笑道。
李浩山道:“谢什么谢,都是兄弟。曾管事在我家干了也有十几年了,我真心觉得你会是柔儿的好归宿,才替你们说合。你要好好待人家,不要让我在曾管家面前失信。”
“这你放心。”陈元重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李浩山就带着袁易,赵庆和以及一帮下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陈元家,正碰上出门归来的陈元的爹娘。
上午李浩山来时,向陈元的爹娘表明了身份和来意。陈元的爹娘自然是知道这位自己儿子的好友的存在的,而是二老就直接出门访友游玩去了,放心地让李浩山在家里折腾。
“叔叔阿姨,今天布置得差不多了,还有些收尾的工作没弄完。明天我再派人过来继续布置。”面对长辈时,李浩山不卑不亢,应对得体,乖巧得简直不像话。
陈母道:“这次真是劳烦李公子了。多亏了你为我家这个不成器的忙前忙后,真不知这臭小子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点心。”
陈父倒没说什么,只是站在一边不住地点头,表示自己非常赞同夫人的意见。
李浩山连忙道:“阿姨哪里的话!我和陈元情同手足,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成亲这样的人生大事,我帮衬一二,也是应该的。”李浩山一副和陈元兄弟情深的样子,任谁看到他此刻说话的表情,都不会相信他不久前才刚刚胖揍过他的陈元兄弟一顿。
辞别了陈元的父母,李浩山带着袁易,赵庆和以及这班下人回到了李府。
翌日一早,李浩山,袁易,赵庆和三人又领着一帮下人来到了陈元家里。下人们继续完成昨天没做完的工作,而李浩山则拉着陈元直奔绣庄而去。今日是预定交付吉服的日子。
四人一起来到绣庄。绣庄掌柜见李浩山领着另外三人到来,连忙拱手问好:“诸位公子好!”
李浩山根本懒得听下文,便不耐烦地一挥手道:“衣服好了吗?赶紧拿出来让我兄弟试试。”
掌柜走向一处货架道:“我们庄里的绣娘紧赶慢赶,日夜不休,终于赶制出来了。”说着,他便从货架上捧出几套大红色的衣服放在柜台上,从中找出两套来,递到陈元手上。陈元是来过这绣庄的,还是掌柜亲手给他量的尺码,所以掌柜知道这衣服是做给他的。
陈元接过衣服,便按照掌柜指的方向去找试衣间试衣服了。掌柜见他走了正确的方向,才转过身来,指着柜台上剩下的几套衣服道:“这几套是新娘的吉服,不知新娘要不要试试合不合身。”
这年头规矩多,订婚后到成亲前,男女方甚至不能见面,更何况让女孩子抛头露脸到绣庄来试自己的嫁衣,所以李浩山等人出来时也没有叫上柔儿。
“新娘子的衣服你给我包起来,我一会儿走的时候带回去给新娘子试试。”李浩山想了想道。掌柜点头答应,三两下就把衣服折得有棱有角地装进盒子里。
不一会儿,陈元穿着大红的吉服从里面走了出来。众人便围上去,对着他从各个方向仔细观察有无不合适之处。
这吉服确实制作精良,以大红为底色,佐以暗红的底纹,显得层次丰富而不单调。领口,胸口,袖口,下摆等部位,都以金丝绣上各种龙凤呈祥的图案,花纹繁复细密,一看便知是出自极为巧手的绣娘。
陈元本就有些偏胖,但新郎服并不是那种修身紧贴的衣服,所以穿上以后竟意外地使陈元看起来魁梧高大,透着股典型的武人气质。
“嗯,嗯。”李浩山摸着下巴,拖长了音调嗯了两声。
袁易和赵庆和看后也是不住点头。
“怎么样?我帅吗?”陈元见大家一副满意的样子,松了口气便卖骚似地转了一圈。
袁易作势欲呕,一个暴栗砸在陈元头上道:“别美了,我真是谢谢你。是衣服好看又不是你好看。”
赵庆和看陈元捂着脑袋,一脸委屈地蹲下来,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既然衣服合身,李浩山也不废话,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两枚十两的银锭,摆在掌柜的桌上道:“当初说好了的,我不会少你。不过,我钱给你了,晚点要是新娘子的衣服不合身,你可不要给我敷衍,可得仔仔细细地改到合身为止。”
“是是是,李大公子慷慨,自然不会言而无信。小人做生意,也是诚信为本。”掌柜把银子一收,满脸堆笑道。
陈元换回了自己原本穿的衣服,把新郎服递回给掌柜。掌柜熟练地把衣服折好,装进一个锦盒里,又交到陈元手中。
“那就走吧。”李浩山说完,将柜台上的锦盒抱起来,转身便走出了绣庄。袁易等人也跟着出去了。
“新娘子不是还有霞冠首饰之类的东西吗?咱是不是忘记准备了?”袁易突然想到新娘子出嫁时要穿戴的金银首饰等等似乎还没准备。毕竟他和李浩山满城乱跑买东西时,似乎就没有去过金银店。
李浩山毫不紧张道:“天水府这一带的习俗就这样,新娘子身上戴的金银首饰都是娘家准备的,我虽也算柔儿半个娘家人,但她父母健在,怎么也轮不到我来准备。新娘子到陈元家以后,陈元家还得送她首饰。这估计陈元他爹娘也早就准备好了,不用我过问。”
“对。”陈元点头肯定道,“我娘早就把几件首饰备好了。”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袁易一脸明悟地点头。
这么说来,只要曾柔儿试过衣服合身以后,婚礼前的准备就算完成了。
就等明日的婚礼了。
众人心里不由得都冒出了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