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李浩山的院子,李浩山把装着嫁衣的锦盒交给司棋,让她拿去给曾柔儿合身与否。司棋便点着头,抱起锦盒下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司棋还没回来。
“怎么这么久?”袁易便问道。
李浩山看了袁易一眼道:“嫁衣很复杂的,零零碎碎,从头到脚,穿穿脱脱很费时间的。”
“哦,这样。”袁易点头表示自己学到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司棋终于小脸通红地空着双手回来了。她本就是娇俏的少女,如今满脸兴奋和期待的表情便显得更加可爱起来。
“怎么样?”袁易在李浩山这里住了也有好几天了,和司棋也熟悉了,便直接出声问道。
“太合身!太好看了!”司棋眼神放光道。
众人看司棋一副恨不得自己也穿嫁衣的样子,均是笑了起来。
“怎么去了这般久?”李浩山问道。虽说嫁衣不好穿,但也不至于花一个时辰啊。
司棋解释道:“柔儿姐姐穿了嫁衣,觉得很好看,曾姨说索性便连霞冠首饰等等也戴上试试。我就在那儿看了一会儿。”
曾姨就是柔儿的母亲,曾管事的妻子。
“果真好看吗?”李浩山问道。
“嗯嗯!”司棋用力点头。
“妈的,便宜这死胖子了。”李浩山一脸不忿。
袁易笑话他道:“怎么?想抢回来?”
李浩山道:“笑话,等我娶老婆的时候,定然比柔儿还要好看。”
“你好像对柔儿特别上心。”赵庆和道。他感觉自己已经脑补出了兄弟争妻等等一系列剧情。
袁易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那天碰到的柔儿的样子:吵架的时候条理清楚,气息均匀,走出来的时候若无其事,心理稳定,柔儿五官周正,只能算是一般,不算特别好看的类型,怎么想也不应该是李浩山喜欢的类型。
“不要乱说话。”李浩山啐赵庆和道,“曾管事在我小的时候,是照顾我家仆。后来,他才成了管事。我和柔儿自小相识。我只当她是妹妹一般。”
“对不起对不起,我开玩笑的。”见李浩山一本正经地解释,赵庆和连忙道歉。
“李浩山也是柔儿的青梅竹马?”袁易在心里想道,“那天那个朱大头也是柔儿的青梅竹马,不知李浩山认不认识朱大头?”那天碰到朱大头时,那个莫名其妙怨毒的眼神使袁易心里有点在意。
总觉得偷偷吵架被人撞见以后,怎么也不应该会是一个怨毒的表情吧?
袁易便问道:“浩山,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朱大头的人?”
“啊?你怎么会认识这个人?”李浩山有些惊讶道。
袁易便把那天在李府散步碰到柔儿在假山后与朱大头争吵的事情说了。
李浩山听完,立即怒不可遏地拍桌子道:“这个朱大头,我看不该叫朱大头,他应该叫朱大胆!都已经把他赶出李府了,还敢潜进来?我这府上的护卫都是干什么吃的?看来是要整顿一下了。”
袁易疑惑道:“这个朱大头已经不是你家下人了?”
“嗯。这个朱大头,就是个烂人。”李浩山说起这个朱大头就满肚子火,“这人是从小就买进来的小厮。开始也是伺候我的,当时,还算老实,后来不知怎么一直滥赌,欠了一屁股债还不肯改悔,到处坑蒙拐骗捞银子去赌,胆子大到连我的东西都敢偷去换钱。被司棋当场抓住,最后我只是把他赶出李府,没有把他手脚全打断丢出门去,已经是我的仁慈了。”
袁易刚要说话,李浩山又开口道:“没想到这个垃圾,还敢溜进我府上来纠缠柔儿。我当时就应该把他直接装麻袋里沉江算了。”李浩山顿了一下,加了一个狠狠的“操”字。
袁易安抚道:“算了算了,我也只是好奇,随便问问,没必要那么生气。”
“还是想想明天什么时候起来,怎么个流程吧。”赵庆和生硬地转了个话题道。
李浩山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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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便是陈元大婚的日子。
袁易,赵庆和,李浩山三人早早起床,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带了几个丫鬟直奔陈元家里。
前两天在陈元家的布置果然不错,到处张灯结彩,叫人一看便知是这家人有喜事。
大家走进陈元屋里一看,陈元果然还在睡觉。
李浩山上去就是一脚,踹在陈元屁股上,嘴上骂道:“我都起来了,你还给我睡!”袁易对此倒是无所谓,反正自己平时起得也早。
陈元吃痛,从床上弹了起来,见是袁易等人,才道:“什么时辰了?怎么都来了?”
“时辰什么时辰,赶紧打扮起来。”袁易见他懵懵懂懂,显然还没睡醒,笑道。
几个丫鬟便上去给陈元换衣化妆梳头等等。袁易看了一会儿,也懒得看了,便和李浩山,赵庆和走出了屋子,在屋外等候。
“我怎么觉得我比新郎官还紧张。”赵庆和突然道,一脸肃然,就像上台表演前的演员。
“关你啥事儿,咱们今天就跟着看,当观众的。”袁易道。
“谁说你们两个是观众?”李浩山瞪大了眼睛转向袁易和赵庆和两人,道,“你们以为谁是傧相?”
傧相其实就是伴郎,新郎官抬着花轿去新娘家,要想见到新娘,就要挨伴娘们的打。只有挨住了这顿打,新郎官才能见到新娘,并把她带走。伴娘往往下手极狠,因为有伴娘打得越狠,新娘在婆家就过得越幸福的说法。新郎官一个人通常承受不住这顿打,就会拉上两个人一起挨打。这两个人,就叫傧相。
“什么时候的事?没有,没有这么个环节!”袁易连忙摆手拒绝。
赵庆和也连连摇头:“不当傧相,不当傧相!”
“那谁来当傧相?仓促之间哪里找得到别人?这可是陈元的婚礼啊!你们忍心搞砸吗?”李浩山一脸坏笑道。显然,他故意没找傧相,就是为了到这箭在弦上的时候,让袁易和赵庆和不得不答应当傧相。
袁易也看出来了,好气又好笑道:“让我当傧相也行。不过,你也得一起当傧相,别想跑!”
李浩山摇头道:“不行不行,傧相都是两个人,哪有三个傧相的道理。”
“那就你和袁易当傧相吧!”赵庆和见缝插针道。
袁易对赵庆和翻了个白眼,道:“你别挣扎了,如果是两个人,那一定会是你和李浩山。”
“浩山,那还是你和我俩一起当傧相吧!”赵庆和只好转向李浩山。没办法,袁易修为比他高,当袁易打定主意要欺压自己的时候,自己一个炼气前期的小杂鱼,又能怎么反抗呢?
李浩山摇着头,正要开口说话,袁易突然道:“你要么老老实实一起当傧相,要么我和庆和现在就揍你一顿!”说着,袁易举起了拳头以示威胁。
“妈的。”李浩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脸色顿时精彩起来。
袁易得意地笑笑,心想:修为高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傧相的装扮倒简单,没有什么红衣服,只要系上红腰带,跟着新郎一起进新娘家就行。李浩山本来只准备了两根红腰带,让丫鬟一起带来了陈元家,袁易硬是把其中一条剪成两段,递给李浩山。
李浩山一边接过一边道:“算你狠。”
袁易挑了挑眉,系上了红腰带,示意李浩山赶紧系上。
三人系好腰带以后,陈元也已经装扮好从屋里走出来了。
“人模人样,不错。”袁易赞道。
陈元有些臭美又有些憨厚地笑了。
陈母也换上了喜庆的衣服,过来招呼袁易等人过去吃早饭。袁易他们出门时比较匆忙,确实没有吃早饭,眼下都有些饿,自然无不遵从。
吃过早饭以后,天已经大亮。轿夫和花轿已经在陈元家门口等着了,只要吉时一到,陈元就将骑着马,领着他们去新娘家接新娘子过门。
据风水先生的说法,今日辰时三刻出门迎亲最为适宜。
出门之前,几个小子在陈元家门口放了几挂鞭炮,噼里啪啦震耳欲聋,街坊四邻们都出来看热闹。
陈元将胸口的大红花摆正,紧张地迈步走出家门,李浩山,袁易,赵庆和三个傧相称职地跟在后面。他们一走出门,乐队立刻吹吹打打起来,热闹无比。
这匹为新郎准备的马儿显然训练有素,鞭炮就在它边上不停地爆炸,然而它却不为所动,定定地站着。袁易见之,啧啧称奇。
陈元上马以后,袁易三人就围在他身边。只听得不知哪里有人叫了一声“起轿”,轿夫们便把花轿抬起来,摇摇晃晃地跟上了前面骑马的新郎。队伍的最后面是乐队,唢呐不绝,铜锣震天。
迎亲队伍走到哪里,哪里的行人便驻足观看,甚至起哄。毕竟人们总是喜欢看热闹的。
袁易有点不习惯这样被围观,有些尴尬地四处张望,不知该看向哪里。
突然,他看到人群之中有个似乎有些熟悉的身影,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定睛要看时,那个人影又消失不见了。
袁易好奇之下,又往那个方向多看了几眼,试图找出那个人影,然而看来看去都是陌生的,看热闹的面孔。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刚才看错了,只好摇摇头,跟着骑在马上傻乐的陈元继续走。
曾柔儿虽然是李府的下人,但是并不能从李府出嫁,因为她不算是李家人。曾管事作为李府家仆,也不可能有外宅,所以曾柔儿只能从曾管事的妹妹家出嫁。
此时,迎亲队伍正是走在去位于东阳县东城区北的曾柔儿姑姑家的路上。
到了目的地,袁易看到曾柔儿姑姑家也是和陈元家一般,用红色装点得热闹非凡。早有曾柔儿娘家人在门口见到迎亲队伍的到来,连忙跑进去报信了。
陈元从马上下来,一旁的李浩山立刻递过去一打红包。这是一会儿有人说吉祥话的时候,新郎官要给对方的回礼。
进了门,果然有许许多多的人上来说一些“喜结连理”“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好话。袁易自然是一概不认识,只看得陈元在人群的簇拥中手忙脚乱地分发红包,心里有几分好笑。
李浩山和赵庆和则紧张地望着一处房间里面。那房间关着门,门上贴着一个囍字,看上去和别的房间没什么不同。不过袁易大概猜得到,房间里关着的就是打扮好的新娘,以及一会儿要对他们三个施暴的伴娘们了。
“他们应该不会用武器吧?”赵庆和担忧地问道。
李浩山抿抿嘴唇,道:“我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当傧相。但是我确实见过当傧相被打到抬出来的。”
听到这话,袁易本来还有几分镇定的脸色顿时绿了不少。再看向那个房间时,袁易的眼神中已经颇带几分紧张。
不过紧张也没用,陈元拜见完曾柔儿的双亲,给二位长辈敬过茶以后,就站起身示意袁易三人跟他去闯那个龙潭虎穴了。
四人来到那个房间前,互相对视几眼,均是深吸一口气。袁易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准备好了,李浩山和赵庆和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有问题。
陈元这才敲敲门道:“柔儿,我来接你了。把门打开吧。”
只听得里面隐约有女子轻轻打闹的声音。袁易在外紧张得连呼吸都慢了几分,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何紧张,明明自己的工作很简单:进去挨打就是了。
“你来接我柔儿姐姐,我便要开门吗?我偏要为难一下你不可。”房间里有个女声高声说道。
陈元听了,急忙道:“只要肯开门,不管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得到的,我都可以答应。”
房间里又是一阵莺莺燕燕的轻笑声。
“不知道你对我们柔儿姐姐究竟感情如何?”又有一个女声说道,显然和之前那个女声不是同一个人。
“可昭日月!”陈元情急之下,什么浮夸的话都往外说。袁易听了,和李浩山对视一眼,均是摇头偷笑。
“真是个呆子。”袁易分明听到屋里有人这样说,语气里带着几分被人取笑羞恼,听上去像是那天在假山那儿听到的柔儿的声音。
“那我便问你几个问题,答得出,证明了你真心待我柔儿姐姐,我才能开门。”房间里的第三个女声道。
“好好好,你们问。”陈元自然是全部答应。
“听好了,你和柔儿姐姐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女声道。
“去年三月初九。”陈元不假思索地回答。
袁易惊讶地看了陈元一眼,他真没想到陈元是这种类型的男人,连第一次见面的日子都记得。还以为他会是那种大大咧咧,什么都不记得的莽汉呢。
陈元的回答应该是对了,因为屋子里爆发出了一阵欢乐的笑声,听上去颇有几分揶揄。揶揄的对象,大概就是今天婚礼的女主角吧。
“那你还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我……”陈元看了看身边的袁易,李浩山,赵庆和,显然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袁易用口型说道:“赶紧说!”
陈元犹豫了一下,慢慢开口道:“那时,我还是小兵一个。柔儿来平阳办事,于城外碰到几个毛贼。我把那些毛贼料理了以后,见到了柔儿。”
“然后呢然后呢?”房里的女声催问道。
“我……我……”陈元吞吞吐吐了一下,终于豁出去道:“然后我就对柔儿一见钟情啦,我就发誓,我非要娶这姑娘为妻不可。”李浩山听陈元这么说,立即吹起口哨来。
见陈元神态认真,袁易暗暗点头,英雄救美加一见钟情,这个设定无敌了。陈元和柔儿不结婚,简直天理难容。
房间里又是一阵闹腾以后,房门终于打开了。
陈元,袁易,赵庆和,李浩山四位勇士便勇敢地迈步走了进去。
或许是陈元的回答令屋里的女生们十分满意,所以伴娘们的“殴打”并不激烈,袁易等人很轻松地便在伴娘们的攻击下,掩护陈元成功背起盖着盖头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的新娘向外跑去。
陈元背着新娘直奔停在屋外的花轿,有个大妈帮他们掀起轿帘子,陈元便把自己未来的娇妻柔儿放进了轿子里。
袁易等人也从几位伴娘手中逃出生天,捂着脑袋跑回陈元身边。
曾柔儿的母亲眼含热泪追出来,道:“陈家小子,此后务必好好待我闺女。”
陈元深深鞠躬道:“岳母大人放心。”良久才起身,然后便麻利地翻身上马,催动跨下的马儿往自己家走去。
袁易,赵庆和,李浩山三人紧随陈元身后,接着就是花轿,乐队。迎亲队伍就这样缓缓掉了个头,往回走去。
走出老远,袁易回头时,扔能看到曾母靠在门口,没有离去。
女儿出嫁虽是喜事,对母亲来说,却总是悲情。
袁易叹了口气,视线落回前方,耳畔是欢快的迎亲音乐,身旁是欢乐的人群,这些很快就让他忘记了这一点小小的惆怅。
沿着这条街直走到底,左拐,再走到底,最后右拐,就是打石街,街口的第一间屋子就是陈元家的宅子。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在围观群众们的注视中,向左转弯,通过长街时,突然有两人自一侧混杂的人群中走出来。
两人一直走到路中间,转过身来,面对迎亲队伍过来的方向站定,浑身上下都写着来者不善四个字。
两人中左边那人,身材矮小瘦弱,身上披着麻衣。他颧骨很高,满脸阴鸷地盯着前方的陈元,唇角上扬露出一种自以为帅的笑容。他身边的另一人则高大了许多,那人身上也披着麻衣,只是用黑纱盖住了脸,整体上看来呈现出一种怪异的臃肿。
迎亲队伍的路被人挡住,只能停下来。
“你在干嘛?快点走开。”陈元叫道,试图和对方交流,然而那两人根本不回答,只是定定地站着,坚决地阻住了队伍的去路。
围观的路人们和迎亲队伍中间突然出现了许多嗡嗡的交头接耳声,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袁易看了看那个矮小的拦路者,心道:原来我没有看错,这个朱大头真的来了。
“朱大头?你真以为我李浩山吃素的?非得今天来闹事,我真是佩服你的胆子。”李浩山上前,走到迎亲队伍的最前面,怒喝道。
赵庆和没有说话,表情严肃地盯着前方这两人,显然也感觉到了来者不善。
朱大头变化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使他的表情能够流露出更多的挑衅和嘲弄。他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把黄纸,扬了扬,便撒向空中。
满天纸钱飞舞,好似柳絮。
人群中见此两方针锋相对的场景,爆发出此起彼伏的一阵惊呼。有些机灵的人,感觉到可能要有大事发生,赶紧急流勇退从各个小路溜走了。但是总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仍留在原地。
陈元大婚之日,有人这样捣乱,还做撒纸钱这般不吉利的事。这不仅是打陈元的脸,这完全就是把迎亲队伍这一方所有人的脸都扔在地上用脚踩。
李浩山怒极反笑道:“很好,很好。朱大头,不不不,我还是叫你朱大胆吧。今天你既然来了,那你也别走了。你要是能活着走出这条街,我李字倒过来写!”话音落时,李浩山已经满脸狰狞,表情森然。
陈元也是满脸怒意,他其实不认识朱大头这个人,柔儿也没有和他提过,但是想到自己的亲事被人搅和了,怒气立即就从丹田直冲脑门顶。
袁易看了看站在朱大头身边的大汉,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应该弄错了,我来不是抢亲或者阻止你们结婚的。我其实是来送贺礼的。你们信吗?”朱大头说完,自己一个人笑了起来。他低着头一下一下地干笑着,两肩随着他的笑声颤动。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有朱大头那怪异冰冷的笑声不住地回荡,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氛。
“我送完这份贺礼,”朱大头突然抬起头,满脸怨毒地看着面前的迎亲队伍道,“就请你们好好收下,然后去阴曹地府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