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贵妃提议为靖国公世子的闵明瑾正跪坐在朝旭阁中,面上长几上温着一壶茶水,她正专注的研读着刚刚寻到的孤本《本草集》,相传是古时医仙所著,记载了各种古方,看到精妙处,不禁提笔摘抄记录下来。
白鹭进来时,她正看到一篇增加男性魅力的方子,没等白鹭说话,她已经问道:“白鹭,你想不想成为真正的男人?”
“公子,你说什么呢?”白鹭双手捂脸,扭捏作态:“人家本来就是男子汉,你再这么说,人家可不理你了啊!”
“好吧。我让你查的人查到了?”
“哪有那么快?你只给了我一个名字和生辰八字,堪比大海捞针啊。”
“那你过来干嘛?”
“顾三公子呗,来找你。”
“让他进来吧。”
明瑾从旁边拿起福寿团纹毛毯,盖在自己腿上。拨了拨身旁的火盆,发出噼啪的爆裂声。不多时,顾安临领着一个捕快服装的青年走了进来。
“顾公子见谅,我腿疾复发,未能远迎,失礼失礼。”
顾安临对白鹭笑着道:“小白,麻烦你帮我招呼下我这小兄弟,他叫赵小全。”
等到白鹭和赵小全出去,顾安临一拳头打在明瑾肩头:“跟我,你还装什么装啊?文邹邹的,欺负我没念过几年书吗!”
明瑾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你怎么来了?”
“早晨去太医院找你,听说你腿疾犯了,我特意来看看你。你这腿疾好厉害,想犯就犯,想好就好。”
顾安临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挑拣着精致盘子里的糕点,扔到自己嘴里。由于嘴里塞满食物,他模糊地赞道:“真不错,明珠的手艺长进了不少。回头给我打包带走点。”
闵明瑾探起身子上下打量顾安临,又看了看他的身后,挑眉问道:“空手来看我啊?”
顾安临嘿嘿笑着:“怎么会?”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上好白玉雕成的平安扣,下坠朱砂弟子珠,玉质洁白,不是凡品。
明瑾接过,触手冰凉,她问道:“什么时候出手这么大方了?这东西值不少钱吧。”
“听姚远说,这是京城老瑞祥的东西,值个百八十两吧。”
明瑾将炭火上煮沸的水注入紫砂长嘴茶壶中,给顾安临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姚远呢?怎么没跟着过来?”
“他在北城呢。”
“老太太怎么样了?”
“喝了你的药,精神恢复了一些,昨日已经将冯利荣下葬了。这个玉扣,就是在冯利荣腰上解下来的。”
明瑾正啜了一口茶水,听到手上的玉佩是死人的东西,一口喷出,淋了顾安临一头一脸。
“别摔坏了。”顾安临抢下明瑾手中玉佩,擦着上面的水迹道:“你别激动,我已经洗过好几次了。”
明瑾还是扶着桌案干呕了几声,掏了帕子擦了擦嘴角,翻着白眼看着他。
“昨天我们在冯利荣的房间搜查,还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满满珠宝银票。我让姚远正在清点。”
“我已经帮你照顾了老太太,接下来的查案,我帮不上你。”明瑾一口回绝,谋杀案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她现在的处境已经够乱了,她绝对不想掺和进去。
“听说太医院给了你十五日的休沐?反正你不用去点卯,难道你不想拨开重重迷雾,看清隐藏在背后的真相吗?”
“不想。”
“难道你不想替死者伸冤,抓出凶手,伸张正义吗?”
“不想。”
“难道你不想将幕后黑手绳之于法,为大皇子洗清嫌疑吗?”
“不想……等等,你说什么?大皇子?”
顾安临面色沉重,将一枚翡翠扳指放在桌上:“这枚扳指是在冯利荣房间里的珠宝中发现的,内里有个熙字,你应该知道是谁的吧。”
天和十八年,是皇帝四十整寿,皇子们齐聚一堂,皇帝兴致颇高,宴会当中赐下西域进贡的一套扳指,内刻皇子名讳。三皇子永煦是羊脂玉,四皇子永烈是和田玉,五皇子永然是南阳玉,六皇子永焉受赏黄玉,九皇子永杰受赏蓝田玉,十皇子永照受赏龙纹玉,而大皇子永熙,正是御赐了这枚翡翠。
闵明瑾曾经多次见过,这枚翡翠扳指为大皇子贴身佩戴之物,色泽翠青,举世无两,况且顾安临也提及里面刻字,想来不会错了。
“如果不是我曾经听‘父亲’提起过,”顾安临艰难的提起那个称呼,“把这枚扳指挑了出来,此时它应该已经被当作证物,摆在刑部侍郎的案头上了。”
“他可管不了这个,如果涉及皇室,这个案子恐怕要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审理。不过我认为大皇子不会无聊到去杀一个布行老板。”
“那谁知道呢?”顾安临耸耸肩膀,一个普通意外落水案,现在已经牵涉到皇子,或许追查下去不是一条容易的路,但是他没有犹豫,真相才是最重要的。“也许背后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定。我担心事态扩大,所以隐瞒了它的存在,但是你知道我,除非把我杀了,否则我一定会追查到底。最后真相必须大白于天下。”
闵明瑾和顾安临对视:“在国公府我的书房杀人灭口,好像不是好的选择。”
顾安临继续道:“如果你相信大皇子没有杀人,你更要为他洗清嫌疑。这枚扳指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偶然。在这个层面上,我一个人势单力孤。现在我要查清这个案子,可能会遇到很多拦路虎,我需要你帮我。”
涉及到大皇子,她难道有什么办法可以置身事外?闵明瑾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顾安临道:“昨天冯利荣出殡,我看到了他的伙计,我问了他家的地址,你换上赵小全的衣服,我们今天过去。”说着打量了一下闵明瑾:“你太瘦了,我选了最瘦小的赵小全过来,现在看起来,还是比你壮一些。”
顾安临审视的目光让闵明瑾很不舒服,她岔开话题,道:“你等我一下,”说着右手掌心朝上,平摊着伸到顾安临眼前:“有什么要给明珠的吗?”
顾安临羞赧的晃晃脑袋,明瑾故意大声道:“真的没有?那就算了,阿彭,阿彭!”顾安临赶紧拉住他:“有有,这封信笺,你帮我转给她。”明瑾两个指头夹起折叠成心形的信笺,翻来覆去地看,顾安临道:“不许偷看啊。”明瑾不以为然:“怎么又是情书啊?你可真够坚持的。能不能换点新鲜的?”顾安临怒道:“你别管,帮我转给她。”
阿彭已经进来,垂手立在门口:“大公子。”“阿彭你来了,你去帮我问下福哥,我安排的事怎么样了?我急着用。另外,这个交给栖霞阁的晴儿,转给大小姐。”闵明瑾学着刚才顾安临的语调:“不许偷看啊。”
阿彭忍不住笑:“是,大公子。”
两杯茶之后,闵福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少年,正是璇玑堂的伙计杜仲。杜仲是老国公在战火中救下的孤儿,闵明瑾不在的时候,帮她打理璇玑堂,药理颇通,和明瑾时常能探讨一二。杜仲手里提着几包药材,递给明瑾:“公子,按您的方子,都配好了。”
“嗯,这几天你辛苦些,璇玑堂就交给你了。”
“公子放心。”
闵明瑾拿来四个锦盒,打开那几包药材仔细查看,确认无误后将其中一份装在最大的一个大红凤纹锦盒中,递给闵福:“福哥,你和白鹭一起,将这几份药材送到丹凤宫,这份是皇后娘娘头疾的,千万不要弄混。”
然后又挑出两份,一份装到芙蓉花开样子的锦盒里,口中说道:“这份给碧荷姑姑,”另一份装在如意元宝纹饰锦盒里:“这份是高公公的。”最后一份,她装在大慈大悲观世音像的锦盒里,对闵福道:“这个就说是给红鸾姐姐的,去吧。”
目光扫到桌上的翡翠,又叫住已经转身的闵福:“让白鹭抽个机会,去海宴园找大皇子,问一句话,就说……我得了一坯翡翠,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做的?务必相时而动,不要勉强。”
闵福什么也没有问,出门寻白鹭进宫去了。闵明瑾将赵小全脱下的捕快衣服拿到后面换上,绛红色服饰在她的瘦骨上有着晃荡,顾安临不由得道:“老国公英雄伟岸,你二弟也是雄资勃发,怎么你就这么瘦弱,反倒有一种阴柔之美呢?不过,若你是个女子,应该还挺好看的。”
说者无心,闵明瑾却心中一跳,打着哈哈:“那你是不是就不缠着明珠,改缠着我了?”
“把你们俩都娶了。”
“我可不好这个。”
出门正看到阿彭,顾安临凑过去道:“阿彭,你可见到大小姐了?”
阿彭嬉笑回答:“并没有,交给了晴儿。晴儿让我转告顾公子,我们小姐说了,让您别白费心思,她不喜欢您。”顾安临只是笑笑,这答案在意料之中,喜欢了明珠三年,不知道被拒绝了多少次,可是这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和查案一起,成为他生命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了。
闵明瑾也象征性地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可以走了。阿彭又向闵明瑾道:“大公子,小姐说了,让您别忘了晚上约了她吃饭。”
“知道了。”
两人七拐八拐,竟然来到了一处院墙角门,闵明瑾拍了拍门,不多时有人出来,顾安临抬头看了一眼匾上“绥北侯府”字样,迈步进去。
“世子爷。”
“明瑾,你可别取笑我。你的腿没事?”绥北侯世子蒋禹志今年一十九岁,仪表堂堂,头戴白玉冠,身着墨绿色翠竹纹袍,请他二位入座。
“我的腿没事,”闵明瑾尴尬解释:“他有事。”一指顾安临,顾安临笑道:“世子爷,又有案子了,你来不来?”
“你又坑我。”蒋禹志遣散下人:“上次你找我帮你破连环杀人案,结果扯出来户部吏部一堆烂事。常正元下狱后,父亲关了我一个月的禁闭。”
顾安临更不好意思了,他问道:“难道你不想拨开重重迷雾,看清隐藏在背后的真相吗?”
“不想。”
“难道你不想替死者伸冤,抓出凶手,伸张正义吗?”
“不想。”
“难道你不想将幕后黑手绳之于法,为大皇子洗清嫌疑吗?”
“不想……等等,你说什么?大皇子?”
闵明瑾抚额,但是很快放平了心态,一招鲜,吃遍天。解释了前因后果后,蒋禹志果断地跳上了顾安临这条贼船。换上顾安临带来的衣服后,三人向平安坊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