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大早爹就出门了,秀芳喊醒熟睡的菊芳,让她在家里喂鸡做饭,她赶早去地里干活。菊芳揉着惺忪的眼睛说:“姐,我跟你去吧。”姐姐拍拍她的肩膀怜悯的说她刚回来,怕她受不了。嘱咐她几句话后,秀芳扛起锄头走了。
太阳已一竿子高,菊芳坐在院里喂鸡,奶奶拄着拐棍走进来,菊芳看一眼奶奶又低下头继续喂鸡。
“菊子呀,胡(回)来也不去奶奶那儿看看。”奶奶颤巍巍地坐在蒲团上用满口无牙的嘴说着漏风的话。菊芳看一眼奶奶的白发和脑后的小纂,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知道你们不会有事的,你们的身子好着呢?”菊芳面无表情的说完后,抓起一把秕谷撒给鸡,鸡围着菊芳“咕咕”的叫着。菊芳不看奶奶,只是死盯着鸡发呆。
“你说啥,谁的骨子咋了?”奶奶的耳朵背,大声的问。
菊芳不耐烦的又说了一遍。奶奶唠叨着站起来往回走。菊芳猛跑进屋里对着娘的照片发呆。一张两寸的黑白照片已经泛黄,照片的边角已经磨的不成样子。照片是娘留在世上的唯一痕迹。菊芳把照片捧在手上,看着照片,她好象看到了娘,看到了娘的一生,尽管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叫过一声娘。
二宝愣头愣脑地走进西院,左看看,右瞧瞧。拿准院里没人后,他忙跑到水缸前拿起瓢就去缸里舀水。
“二傻,你干啥呀?”菊芳从屋里跑出来夺过他的瓢大声问。
“我,我,...喝水,菊子让我喝口水吧,大嫂嫌我脏,不让我喝水。”二宝说完眼睁睁的看着菊芳。
“大嫂嫌你脏,活该!你看你那脏样儿。”菊芳拉拉他沾满泥的裤子,又指了一下他鼻子上的黄鼻涕。
“要喝水,去你家喝去,你娘三个儿子担水,担的水天天洗澡都用不完。”菊芳说完就把二宝轰出西院。
二宝慢腾腾的走出西院,菊芳把瓢里的水泼在地上。其实,她也不是不想让二宝喝水,只是因为他的娘--二婶子。二婶子太让她伤心,不说娘的死和二婶子有没有关系,单就姐姐的婚事来说,二婶子就是不让姐姐和李家退婚,她怕二宝找不到媳妇,怕二宝跟她哭着喊着要媳妇。可姐姐怎么办啊。她几次劝姐姐退婚,姐姐就是不肯,死活不肯。姐姐怕得罪她,怕爹受气。这可好,昨天都又来催了,还说李家催的紧,十二成是自己急。菊芳把锅盆敲得叮当响以发泄心里的气愤。
毒辣的太阳刺在干涸的土地上,玉米苗都口渴的打着卷一动不动,有的甚至拧成了绳。乡间小路上的尘土也在阳光下咧着嘴,人走过,尘土飞起,火热的尘土贴在路人同样火热的小腿上。其实这样的天气对于农人来说是最好的,具体来说是最好的锄草时期。不管生命力多强的杂草,只要用锄那么轻轻的一刮再在太阳底下晒一会儿,保准草们必死无疑。菊芳扛着锄头站在地头,爹让她来锄地的。在村里不管锄什么地都叫锄地。一个锄地概括了农人所有的辛劳。她抬头看一眼火辣的太阳又赶快低下头,她看着死气沉沉的玉米苗,内心不住的咒骂天气的炎热。还没开始干活,汗水已顺着脸庞往下淌。二宝从远处扛着锄头晃悠着走来。锄把上挂着一个白色塑料水壶,水壶在二宝的后面跟着二宝晃悠。菊芳在心里骂道,人傻,水壶都跟着傻。
“二宝,你干啥去啊?”菊芳用一只手扇着风问。
“锄地,锄玉米地的草,娘让锄的。”二宝走到地头放下锄头一屁股坐在地上,真不知土地的火热烫的着他的屁股吗?水壶跟着锄头在土里躺着。菊芳说:“你的水壶里的水呆会儿就成泥水了啊?”他“嘿嘿”的一笑没有说话。
“二宝,你傻吗?”菊芳问道。
“不傻,娘说我不傻。”二宝忙站起来大声说。
“那你不傻,干啥坐在我家地头上啊,你是不是帮我家锄地啊。”菊芳笑着问他。
“不是,不是你家地头,娘说了,那小,小槐树东是我家的,小槐树西是你家的。”二宝指着地中央的小槐树。
“你说你不傻吧,其实你是傻的,反了,小槐树东是我家的,小槐树西是你家的,真笨。”菊芳打一下的二宝的脑袋,拖起锄头向小槐树东走去。二宝摸摸脑袋又“嘿嘿”的一笑,然后扛起锄头向小槐树西走去。
看着二宝在玉米地里挥汗如雨没命的抡锄头,菊芳的内心在笑。她没去锄地,她悄悄地跑到小树林里玩去了。下晌时,她从树林里出来喊二宝回家。
“菊子,大伯让你锄地,你干啥去了?”二宝看到小槐树东的地一垄没有锄。
菊芳板起脸,忍住笑说:“我帮姐姐打农药了,明儿我还去打农药,你自己去锄地吧。”
“行。那---,菊子我家的是东院,小槐树东。我问问娘去。”二宝还是觉得自己家的地应该在小槐树东。
“二宝,我问你,我家是西院,你家是东院,是不是?”菊芳一本正经的问。
“是。”二宝答道。
“那我再问你,你娶媳妇是娶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珍珍是女的,媳妇。”
“那就对了,我家在西院就该是小槐树东,你家在东院就该小槐树西,你是男的,你媳妇就该是女的。二宝真的一点都不傻啊。”
“是,是,菊子,娘说了,锄完地给娶媳妇。”听到二宝说娶媳妇,菊芳心里痛起来。
“娶媳妇,就你,娶你个头吧。”菊芳竟骂起二宝来了。
“告娘说去,呜.....”二宝哭着拖起锄头跑了。
菊芳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二婶子双手叉在胸前站在门口,她知道二婶子是在等她。菊芳把锄头从右肩换到左肩,说:“二婶子回来够早的。”
“菊子,二婶子哪里对不住你,你娘死的早,我可是一直把你姐俩当亲闺女,你倒好,竟说二宝娶不了媳妇...”二婶子没有说完,看到爷爷奶奶从正房走过来,她忙迎上去说:“爹,娘,你们说,菊子都十七大八的姑娘了,怎么能这么说咱二宝,二宝再怎么说也是儿子,我们田家还指望着儿辈孙辈传宗接代呀。”
爷爷显然认为二媳妇的话有理,爷爷狠狠的瞪了菊芳一眼,然后气鼓鼓的背着手出去了,奶奶也没说什么,但拐棍捣地捣得一步一个坑。
菊芳等爷爷奶奶走后问二婶子,“我说二宝什么了,他娶不上媳妇关我什么事。再说,你也可以咒我姐嫁不出去,咒我没人要啊。你说啊,我和姐是没娘,可有的有娘的孩子也好不到哪儿去。”没等二婶子说话,她一侧身从二婶子旁边挤过去。
说实在的,菊芳已经对爷爷奶奶的偏心和责怪习惯了,她不在乎。二婶子的风言风语她也不在乎。她最怕的就是姐姐的眼泪,只要姐姐一哭,她的心也就哭了。相反的是,二婶子最怕的就是菊芳了,二婶子怕她的口快心直,怕她的不顾脸面,什么都敢说,有时候爷爷奶奶都拿她没办法。菊芳不像秀芳叫怎样就怎样,顾大体,不敢在长辈面前放肆。
秀芳打完最后一壶农药天已摸黑了。她提起桶就往回走,望着四周黑黝黝的庄稼地心里不免有些害怕。
“秀芳,才回去。”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田旺哥。”秀芳失神的喊道。
田旺是老田头的儿子,老田头光棍一辈子,五十多岁了才领养了个儿子,想着到老了有个依托。田旺这孩子老实,心眼好,可就是二十几岁了还没媳妇。也难怪,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要田没田的野种。可是秀芳喜欢他,从小就喜欢他,田旺也喜欢秀芳。喜欢田旺的还有一个人,就是珍珍。以前,珍珍时不时的往田家跑,后来娘骂了她,她就不敢再去了。秀芳虽喜欢田旺,但因有李家的婚约在先,一直没把这事告诉爹,也不敢告诉爹,怕爹知道后心里做不了主而自己难过。
“秀芳,我替你背药壶。”田旺不由分说从秀芳背上把药壶卸下来背起来。
“田旺哥,你咋才回去?”秀芳关切的问。
田旺没有回答,只是借着月光看了一眼秀芳,秀芳羞得低下了头。许久才问:“田旺哥,你看啥。”
“秀芳,你真好看。”田旺说完好象做了一件大事似的,又象完成了一个任务。他把秀芳甩了一段距离,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秀芳不敢快走,田旺也不敢慢走,但也不想走得太快。秀芳心里狂跳着跟了上去又悄悄落下几步远的距离。田旺他喜欢秀芳,可自己要啥没啥,再说,秀芳又和李家有婚约,他不敢想以后会怎样。但秀芳要真的嫁给姓李的,他会疯掉的,他也觉察到秀芳对他有那个意思的。
姐妹俩并排躺在竹床上,秀芳给妹妹扇风赶蚊子。菊芳忽然坐起来问姐姐是不是喜欢田旺。秀芳猛然一惊,并不看妹妹,小声说:“小孩子,懂个啥?”
“姐,我不小了,我什么都懂的。咱娘死的早,是你和爹把我拉扯大的--”“别说了!”姐姐哽咽着阻止她。“不,我要说,咱穷,我知道,我上学的钱得从爷爷那儿要,每次要钱都有责怪和白眼。我也知道咱爹没本事,二婶子欺负咱。可是这些咱忍忍就过去了,可是你的婚事,那是一辈子的大事,李家的那小子我们也都知道的,他配不上你。我知道你懂事,怕难为爹,可是姐,你不能这样毁自己一辈子。我从小到大连咱娘的面都没见过,别人都说咱娘是美人,嫁错了人,我不是怨爹,我是心疼你。姐,把李家的婚约退了吧,找一个你喜欢的人,书上说感情是不能勉强的.....”
秀芳抱着妹妹默默的流泪,她不敢哭出声,怕让在隔壁的爹听到伤心。她又何尝不愿意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啊,可爹从此就得受气,受爷爷奶奶的气,受二婶子的气,爹活了大半辈子,受了大半辈子的气,她不想让爹再为她受气,不想。也许,娘在地下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因为婚事而使爹受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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