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撑着走到杨怀绣的房门前,站了许久,房内并无烛火,他猜着她约已经睡着,她一直有早睡的习惯,也习惯了身边有他陪着,只是不知今晚,她是伤心了多久才睡过去的。
他踌躇许久,欲转身离去。却想起她身上的伤,终于还是放心不下,轻轻推门走进。
他明白她从来浅睡,因此他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将她惊醒。
他颤着身体在她床边坐下,抬手抚上黑暗中她的面庞。他触到的是一片冰凉的湿润,而这片湿润,也同时冰痛了他随时随地牵挂在她身上的心。
他明白,那是她尚未被风干的泪水。
睡梦中的杨怀绣昏昏然醒来,床边那抹熟悉的清香让她无比留恋,她几乎是猛然便扑到他的怀里,身子停不住的颤抖、呜咽。
“师傅,怀绣知道怀绣错了,你不要不要怀绣好不好?”她紧紧抱着他,不肯松手,仿佛一松手,他又会再度离她而去。
柳锦佑轻轻环住她,已经惨白的嘴唇微微扬起。
“不是我要不要你,而是你要不要我。如果你要我,哪怕身处天涯海角,只要你还要我,我也会立马来到你的身边。如果你不要我,哪怕你我近在咫尺,我也会立马在你面前消失的干干净净,再不踏足你的永生永世。”
杨怀绣闻言更加抱紧了他,摇头抽噎,声音颤抖,郑重道:“不……不可以这样……”
“那你还要师傅吗?”他声音虚弱得几乎缥缈。
她立马点头:“要!要!我此生一定不会说出不要师傅的话,如若不然,便让我永生孤寂,不得好死!”
他眸中闪过痛意,人生中第一次流下眼泪,他将她的头埋进了自己的怀里道:“傻怀绣……”
他们又像从前的夜晚一般,她靠在他怀里,他用怀抱护住她,给她讲民间的悲欢。
杨怀绣半入梦乡,她忽而打断他,迷迷糊糊的说道:“师傅,娘亲走了。父皇不喜欢我,皇后不喜欢我,姐姐不喜欢我,宫里所有的人都不喜欢我,那你喜欢我吗?”
虽带着孩子天性的语调,却也问得认真,柳锦佑心里温暖非常,也认真答道:“喜欢,非常喜欢,师傅很喜欢怀绣……”柳锦佑很喜欢杨怀绣。
只是这句生生被他咽下去了,他不敢说,他不敢向她道明他的心意。这脱口而出的“喜欢”,他却只能用一个身份去诉说,那便是“师傅”。
他害怕,他害怕她儿时尝尽苦楚,到了如今还要忍受流言蜚语的讽刺。
他唯一的选择便是成为她的师傅,这是上天赐予他的唯一的机会,也是上天剥夺他的终生幸福的唯一代价。
他作为师傅,爱得明明白白。
他作为柳锦佑,爱得隐隐藏藏。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只能以师傅的名义给予她不会长久的陪伴。
他的泪珠落到她的脸上,与她重新流出的泪水混在一起,她却毫无反应,她已经入睡,却仍旧在睡梦中向他问出那样的话。
“师傅不会不要怀绣的对吗?”
她虽已入睡,他却笑得温柔,也仍旧答得认真且郑重:“傻怀绣,师傅怎么会不要你呢?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要你,我也要你。就算你失去了全天下,你也不会失去我。”
他将这话说出了口,便也将一生押在了杨怀绣身上。
只是杨怀绣错把真心实意当心甘情愿,生生将它毁灭了。
夜凉如水。
他紧握着她的手,守着她,一动不动。
鲜红的血液沿着他的衣角无声的滴落,地上鲜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