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家族为开国元勋,世代辉煌。
赵钰,无数吴国官家女子的理想归宿。
杨怀绣自然懂得这男子的本事与厉害,这是她纵观官场,唯一一个能真正帮助她一步登天的男子。
她与赵钰的第一次相遇是她处心积虑安排好的,这个计划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色。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不论落在哪朝哪代,放在哪个男人身上都不会过时。
比如,我身边最好的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师傅司徒安。
我偶尔会幻想他有朝一日领着一大堆师娘回来的样子,我想我那时候一定会疯掉,至于这疯掉的理由我自然不敢深究,怕万一自己也沦陷进去。
而我猜想赵钰大概也是和司徒安一样的色登徒子,可是杨怀绣却摇摇头,说赵钰很好,并且强调,真的真的很好,只是她到底对不起他。
她说对不起他的理由已经显而易见了,自然又是利用二字。
她与他的第一次相遇我便不作概述罢,基本上又是些英雄救美的俗套画面。
可俗套归俗套,却还是百用百灵的。
比如,杨怀绣轻而易举的便俘获了赵钰的心。
以至于他在认识她后,终于对她说出那样的话,而她,也对他问出那样的话。
“绣儿嫁我可好?我会给你身份,给你地位,让你一生不再受人欺凌,风风雨雨,任呼任有。”
她勾唇一笑:“何种身份?何种地位?”
“镇远将军夫人。”
“那如果我要的不止这些呢?”
“你说,我都给。”
“我要华服美钿,雍容华贵,金钗步摇。我要让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不再受任何伤害。我要翻手可云,覆手可雨。”
“我给。”
“你给?”她玩味一笑,“你可听出我话中之意?”
“你要什么,你便说,我有什么,我便给。哪怕我没有,我也会想尽办法让你得到。”
“那么……”她凤眸微眯,唇角含笑,幽深的双眸邪魅无比。
“我若要世人敬仰,万民朝拜。我若要那金光辉煌的龙座,我若要这千里江山如画皆在我手,你,给吗?”
话说完,我大概可以脑补和感受到当时赵钰心灵的震撼。
就比如我,一个已经从头开始听她讲故事的人,哪怕已经明白她的宏图大志,但听到她的那句话,心底难免还是波动,更何况第一次接触她的赵钰。
可那时他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他有片刻的微怔,可是终于还是眼含深情的望着她:“我说过,你要什么我都给。哪怕我给不了,我也会想尽办法让你得到。绣儿,你记住,这是我爱你的方式。”
我想,杨怀绣和我一样,也被他的这句话震撼到了。
她原本以为,赵钰和许多世家公子一样,留恋红颜花丛,倾尽万贯家财只为博美人一笑。
而他这句话出了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同时心底也滋生出内疚之情。
赵钰家世显赫,武功盖世,容貌英俊,一心一意。可说是完美至极,也难怪为吴国女子崇拜之偶像。
可是他将心给了杨怀绣,那个曾经活得窝囊又卑微的女子。
我问杨怀绣,她是否对赵钰有愧疚之情,她闭上眼,轻轻说了一个字,有。
自然有,我忽然觉得我简直明知故问。
利用一个优秀又对自己真心实意的男子,我想,无论心肠如何硬的人都会有愧疚吧。
她终于还是答应了他嫁给他这件事情。
皇榜一出,轰动了整个吴国。
这件事情并没有受到多大的阻挠。
赵钰父母早丧,家中自然无人反对。而吴帝无所谓,吴后则一心盼望自己女儿杨瑶嫁给柳锦佑,这件婚事,名正言顺的拆散了柳锦佑和杨怀绣这对师徒,这对自己女儿百利而无一害,她自然点头应允。
杨瑶自然也是万分窃喜,昂着头到宫门前,拦住了杨怀绣回宫的路。
“这消息来的可是突然,本宫还以为是哪只野鸡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妹妹当真是好本事啊!”
杨怀绣眼眸寒光乍现,在她面前站住,却还是微微一笑,行礼。
“见过同德公主。”
“哟,懂礼多了?妹妹客气什么,本宫今日心情好,便允许你喊本宫一声姐姐罢。起来吧。”
杨怀绣站起身,勾唇:“同德公主莫要错了规矩,怀绣记得当年您可是说您当不起我的姐姐的。不是吗?”
“哼……这招打的嘴巴果真还是一点没改呢,下贱的人还是下贱,哪怕穿上华服美饰,也还是掩盖不了身上那份肮脏之气!”
“是啊,下贱的人始终下贱,总比某些表里不一的人好。在外人面前显端庄,在自己厌恶的人面前恶脸尽露,真不知道哪天传出去会不会被人耻笑呢。”
“你!”
杨瑶抬手就要打,杨怀绣一个闪躲,轻而易举就将她手腕抓住。
“我今天心情也很好。”杨怀绣冷脸道,“不屑和你吵,坏了我的心情。”
她松手,缓步与杨瑶擦肩而过。
“但是……如果有哪一天,你嫁给了我师傅,请代替我……好好照顾他。”
杨怀绣第一次对杨瑶说出如此真心嘱托的话语,杨瑶摸着吃疼的手腕听见身后的她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不免惊讶,可她回过头去时,杨怀绣单薄的背影已经拐过了宫墙角。
此时正值盛夏,天气时好时坏,夏日的雨也时有时无。
宫中的荷花却开的甚好,杨怀绣往览月宫的方向走去时,正路过那片荷花池,她步子走的极慢,在荷花池旁停下。
她望着娇艳的荷花,眼神再无方才的冷漠邪魅,空洞如一片死水。
喃喃自语。
“原来已经过了桃花盛开的季节了……”两行清泪划下。
桃花,我忽然记得杨怀绣之前说过,柳锦佑当她师傅的第一日,他来到她的宫门前,她轰他出去,将门关上,害得他在她门外的一颗桃花树下坐了一夜……
我也记得,那****熟睡过后,我曾到过那早已被时光尘封的览月宫。那日,门外并没有她说的那颗桃花树,而我却在院子中央看见了一颗枯死的树。后来,杨怀绣告诉我,那是她曾经对柳锦佑开的一个玩笑。当时年幼,她与他闹了别扭,柳锦佑便想尽法子讨好她。其实,那分明是她自己做错了事情,却死不承认,柳锦佑却先放下面子,给她道歉,她却得寸进尺,对他说,若他将自己门外那颗最爱的桃花树移植到宫院里来,她便不再计较。她本已原谅他,哪知他却当真一晚不入睡,将门外那颗桃花树移到院里来了。第二天杨怀绣打开门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柳锦佑满身泥土,他身后的桃花树开得浓密甚美。他上前拱手作揖:“怀绣可原谅师傅了?”
……
一片荷花交相竞美,她忽然记不得那时桃花开的模样了。
她的泪水终于如断线的珍珠簌簌落下,打湿了衣裳……
天空忽而一声巨响,豆大的雨滴砸落,她很快置身在一片雨幕中,背影萧瑟又孤寂。
回览月宫的路上,雨还未停,雨势反而渐趋变大。
她往通往览月宫的那条宫巷走去,她在雨中慢慢踱步,衣裳浑身湿透,眼睑无力的下垂着,脸色苍白如纸无半分血色。
她的步伐陡然停止,抬眼望去,那个人依旧纸伞,在那条巷子的尽头,在那个偏僻的宫门前,为她守候。
岁月静止,画面永远的定格在刹那。
两个人的独自站立,两个人的相视无言。
雨中的她,落下眉间的高傲;
伞下的他,咽下曾经的劝言。
静止的画面被打破,他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他举伞,替她挡去雨水。而后,他抬起左手,替她擦干脸上的雨水,动作缓慢,细致入微,温柔如水。
“你可还记得为师曾经问过你,”他开口难抑颤抖,“怀绣可有心仪的人?那时你说有,只是为师未知是何人。”
“如今,”他的眼眸水雾氤氲望着她的眼睛,“原来怀绣心仪的男子是赵钰将军么?”
杨怀绣不敢看他的眼睛,她将回忆定格在他成为她师傅的第三年。
那时候,她还小,那时候,他依旧温文尔雅。
他装作无意的问她:“怀绣可有心仪的男子?”
杨怀绣双颊骤红,双眸明澈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她头一次扭扭捏捏许久,道了声:“有。”
她心仪的男子便是他,他可知?
而他却失落至极,再一次将自己的心意深深埋藏。
那时候,也许偶尔,他倚在桃花树下,那时候,她倚在他怀里。
他执论语教她人之所学,人之所志。
他执诗经教她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却不敢许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就像如今,他们谁也许不了谁什么。
一切的“那时候”,终究沦为岁月的沉淀,安静,不再波动。
如今的他们,站在各自对立的地位。
她要,他不要;
他不要,她要。
如今两人深藏心底的感情也彻底支离破碎,原本维持关系的那一丝丝暧昧之味也将从此烟消云散。
说不清谁对谁错,孰是孰非。
如今雨中执伞相望,他们依然贴的那样近,却似乎再也感觉不到对方的心跳。
静默许久,她终于抬眸起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如果我说是,师傅会信么?”
“信。”柳锦佑道。
杨怀绣轻扯嘴角,似笑非笑,表情惨淡。她径直掠过他身边,头也不回的走开。
柳锦佑不敢不信,也没有理由不信,没资格不信。一切只因为他是她的师傅,这个身份,让他们互相走进了对方的世界,却也成为了他们感情一生的枷锁。如今,只要有人肯替自己疼她,爱她,就足够了。
只是他到底还是错估了自己在杨怀绣心中的地位,这个男子,我忽然觉得他傻得可怜。
如果那时,他肯问一句,杨怀绣心仪的人是否就是自己,我想,也许事情会向另一方面发展,不至于如今落个嫁的嫁,病的病,两不相问,两不相欠的地步。
我说“病的病”自然是有缘由的,嫁的人是杨怀绣,而这病的人便是柳锦佑无疑。
柳锦佑到底是弱不禁风的文人身子,当初他被杨瑶刺了一剑,再加上儿时的发烧旧疾,从此落下了毛病。
人本也是清瘦,从此又变得越发消瘦,几乎只剩一副骨架子。脸色终日无半分血色,苍白得如薄透的纸一般。
只不知杨怀绣是不知情还是装作无视,自从开始涉猎官场政治之事后便对柳锦佑不闻不问。
而我终究还是想错了,她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女人最重要的两样东西一个是地位,另一个就是命。而她的命,就是柳锦佑。
很多时候,她从外边回来时,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悄然来到他的房门外,看他是否入睡。而很多时候,她看见的是一片漆黑,听到的却是柳锦佑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她常常彻夜未眠,替他熬好汤药,偷偷混入他的饮食中。
她房里书也渐渐多了许多医书,衣裳和手也常常沾了药草味。
只是官场上拉拢朝臣的明争暗斗彻底击累了她的心,以至于她腾出来照顾柳锦佑的时间少之又少,甚至只能是暗地里的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