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张慧抱着女孩走进屋内的那一刻起,周围的温度就瞬间变低了。一团团湿冷的阴气从女孩的周身源源不断的散发出,紫色的唇上结了一粒粒冰霜。
小女孩被放在了那张柜台上,身体已经僵硬。
张慧双眼通红,双手冰凉的指尖不停的颤抖着。用手捂着嘴,一脸的难以置信。
“魂都已经不在了。”梅男子轻声叹道。
张慧惊恐的抬头看了一眼梅男子,眼神中的悲哀盛都盛不下,溢出一滴滴滚烫的泪水,落在死去的孩子稚嫩却苍白的脸庞上。
“大师,你一定有办法的!”张慧忽然跪在地上,拉扯着狐老太的衣服,声泪俱下:“求求你,救救我女儿。”
狐老太瞥了一眼躺在柜台上已经失去灵魂的尸体,皱着眉头翻开了那本厚厚的账本,无风,书页却自己在翻动。终于,停留在某一页。
那是一纸契约,只有一行字,落款处是张慧。
尘封的记忆随着翻开的一页页泛黄的纸显现在我眼前,哗的一下,眼前的画面从寂静无声的黑夜中变成了夕阳西斜的黄昏,氤氲昏黄的光线从那扇古旧的玻璃窗中斜斜的照进来,倾泻了一地的暖光。
糖果屋外的那条街上,熙攘的人群来回走动着,人们的脸上带着或悲或喜的表情,各自生活在自己的故事中。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在这条半月街的街尾,有一家名叫古椿糖果屋的店隐藏在流年中,年复一年的散发着糖果的甜香味,而常人是无法看见的。
除非,你是这家老板的客人。
在这家店来往穿梭的客人都有谁呢?
有张着空洞大嘴的妖怪,穿着一身青色的衣服,在屋上方飘来飘去,有因为闻到古椿糖果香气而停留在店外的路过鬼魂,还有,像张慧这样的,希望留住死去的人从而签订契约。
狐老太的眼睛很尖,她一眼就看出这次来的是个金主儿,于是一张口就开出了一个不菲的价格。爱女心切的张慧连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一只苍老的手点在孩子的眉心处,狐老太闭着双眼,嘴里小声而快速的念着神秘的咒,忽然狐老太整个人都不见了。她凭空消失在了这间屋子里。
确切的说,狐老太去了趟黄泉路。
于是企图奔向往生之路的鬼魂,被生生勾了回来,重新安置在小小的身体里。死去的孩子终于重新睁开了眼,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直直的望着头顶漂浮的那只青衣妖怪,半张着嘴,一语不发。
“活了活了。”张慧发出一声惊呼,惊喜的抱起了她失而复得的小女儿。可是她却忽略了一点,死去的孩子虽然重新有了呼吸,重新睁开了眼,却不可能像其他孩子那般,在阳光下玩耍,背起书包去上学。
以这种悲哀的方式活着,却从未体会过属于孩童的快乐的滋味。
“收好,千万千万要保存好这张契约。”狐老太一再叮嘱:“这东西每天都要给她吃。”一盒盒印有古椿糖果屋的糖果盒出现在桌面上。
契约一式两份,张慧一脸郑重的小心收好那张纸。
“我的女儿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直击着我的耳膜,眼前的画面晃了一下,无数黑色的光线重现填满了我眼中的世界,时间倒流之后又奔流不息的重新恢复到了现在这一刻。
张慧趴倒在地上,嚎啕大哭。柜台上孩子的尸体早已失去了体温,冰凉的让人失去自欺欺人的理由。
她早就死了,不是吗?
狐老太转过脸去,不再说话。
我问:“她刚才跟张慧说什么了?”
井守在我耳边用手遮着悄悄说:“这老太婆说,这个小孩自己把那张契约书撕了,只要有一方的契约破损了就意味着她们之间的交易停止了,孩子的魂离开身体已经太久了。她也无能为力了。”
我说:“也许,这对孩子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哭过之后,张慧怔怔的坐在地上。
梅男子闭眼深深吸一口气,手伸向那抹绿光,掌心一握,那抹光就像一条绿丝巾一样变得褶皱,然后手一松,无数的光又蔓延开来,一室的绿光中,突然所有人都很沉默。
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淡淡的雾气中,一只只鬼在屋外徘徊着,贪婪的嗅着这香甜的味道。
张慧发了几个小时呆后,无助的抱起她的孩子,然后出了门。失魂落魄的走在凌晨十分冷清的街道上,风吹起她的衣服,勾勒出她单薄的背影,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绝望。
可是没办法,人死不能复生。
狐老太一直在望着张慧的背影,出神的想着什么。
“恕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千年古椿消失了,您孙子最后也会是这种下场,生离死别的痛苦您真的能承受的住?”梅男子沉声道。
久久的沉默之后,她终于松口了:“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梅男子说:“我想在阴庙供奉的牌坊上做点手脚,这点只有您能帮我。”
狐老太转过头:“就这样就可以了吗?”
梅男子点点头。
聪明人很快就能领悟到对方的意思,只有像我这样的呆瓜才琢磨半天都想不明白。
天亮了。
阳光穿过云层,穿过树叶的缝隙,洒下一片温暖的光芒。
我以为事情都解决了,而梅男子却说,征程才刚刚开始。
他走在我前面,又恢复了以往那嘻嘻哈哈的样子,上扬着眼尾,哼着不成调的歌,一路吸引着女孩子们的注意。
井守更是开心了,我问他为什么这么高兴,他是这样说的:“我可以回去吃汤圆了,昨天晚上临走的时候,我特意让阿彪给我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