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胖呢?!”我努力做出凶狠的表情,意图在气势上压倒敌人,先发制人。
白衣大婶翻了个大白眼儿,一张满是疤痕的脸上露出极度的不屑,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冷哼一声。那尖长的手指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指着我,一字一顿的说:“我!说!你!胖!”
雨声中,那几个字被放慢,扩大,快进,然后通通钻进了我的耳朵里,内心里暴躁的小火苗已经被点燃了,正准备蓄势待发,喷涌而出。
女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其实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就是爱记仇,尤其是关于外貌上的问题。前一秒还看着很亲切的人,很可能就因为一句话、甚至一个不经意间的眼神,距离就远了。没有具体的理由,就是你把我招惹了,我很生气,如果你具体让我说是因为什么,抱歉,我也解释不太清楚。不知道是所有女人都这样,还是只有小心眼的我这样。
我瞪着大婶,大婶回瞪着我,双方均不甘示弱。
在酝酿着情绪准备来一场尊严之战时,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大婶,你怎么不哭了?”
大婶眨了眨浑浊泛黄的眼,然后张着嘴吸了吸气,手指从脸上划过,再没摸到熟悉的泪水,她再看向我时,眼神中充满了惊喜。这流了不知多久的眼泪,终于停止了,像拧开的水龙头一样发达的泪腺仿佛被关上了开关。
或许,只是一种习惯而已。
在雨天这种容易让人哀伤的天气里,她自己可怜自己,然后用眼泪来祭奠自己悲惨的过去。然后有一天,她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哭,只是习惯了在下雨天哭泣,不见得还像从前那般悲伤,只是,习惯而已。
说个不恰当的例子,就像我们爱上了某个人一样,伤心会有的,却不小心就陷入一种**情绪的怪圈。不见得还有多爱了,只是养成缅怀过去的习惯而已。
“我怎么不哭了?”大婶愣愣的望着青色的天空,抛出了一个她自己都想明白答案了的问题。
我说:“其实,也不是非要哭不可的。”
刚才因为被人说胖而愤怒的事情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看着我,点了点头,第一次看见她笑了,像重获新生而无比喜悦的孩子。
再丑的女鬼,笑起来依然是,嗯,还是有点狰狞,但眼神却是温柔的。
“唉,我还以为会上演一场多么惊天地的骂战呢!”老黄失望的叹口气,拿着茶杯继续回去琢磨他的棋局去了。
阿彪好像本来就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喊出来了,这下看老黄走了,他也提着菜刀傻愣愣的回厨房做饭去了。
梅男子又打了个喷嚏,嘴里嘀咕着:“不会是有人骂我呢吧?”碎碎念着回了客厅。
大婶说:“阿笙,我好像想起我家在哪里了。”
“你家?”
她又摇着头笑了笑:“不过回去也没用了,我想我该去投胎转世了。”
我郑重的点了点头:“做人总比做鬼好。过了奈何桥就能忘却前尘的种种,开始新的一段人生吧,不能总是自怨自艾的活在眼泪里啊。”
雨中,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渐渐看不清楚。
她临走前,跟我招了招手。
我大喊道:“大婶,保重啊!”
今天这场雨,她没哭,我却悄悄湿了眼角。
我们每个人都会陷入各种各样的执念中,有对于自己悲惨经历的难以释怀,有失去某个人的痛不欲绝,有得不到某样东西时产生的剧烈的**……很多很多,眼泪可以流,但不能天天流,因为流多了就只能变成对于不堪过去的执念,变成走向新生的牵绊。
什么东西一多,就廉价了。比如爱情,比如眼泪,比如大蒜。
坐在屋檐下的那张长椅上,我想了很多。
甚至有一个人出现,我都没有发觉,直到她走近。
抬起头,不经意间正对上梁黛柔那双带着疑惑的眼睛,她用一种刻意的漫不经心的口吻对我说:“你是梅男子的什么人?”
天气有些冷,她还是为了以一种最优美的姿态出现,穿着粉色的短纱裙,手里挎着一只银色的精致小包,惊为天人的美丽。我看着她的司机把车停在了街对面,然后问:“那他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你是他未婚妻。”
“我不是。”
说完这三个字,就起身进了屋,走上楼梯时,听见梁黛柔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进来的声音。
关上自己的房间门。
一头倒在了.床.上,睁着眼听窗外的风雨声。被风雨吹得摇摆的树枝划过玻璃,哗哗作响,让人莫名的心情烦躁。
仔细听,又仿佛不是只有树枝在玻璃上摩挲的声音,还有另一种极其细微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像是玻璃弹珠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咚咚咚”
那声音是从屋顶上发出的。可是屋顶上怎么会有人呢?弹珠滚落的声音不大,却让人毛骨悚然,尤其是在这样一个阴沉昏暗的雨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