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说下就下的雨。
空气中的燥热终于被雨水冲凉,带着来自高空云朵的问候,降落在寻常人家的屋檐上。今天穿了一条单薄的白裙子,觉得有些冷了,薄凉的空气让我起了鸡皮疙瘩。
老黄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窝在客厅里喝着茶,估计是来蹭饭的。梅男子和老黄像古人在寂静的雨天品着茶、下着棋。
真无聊。
我来回转悠着,看见老黄正皱眉思索着棋局。
“老黄,你再给我说说我的桃花运什么时候来?”
“这个…”老黄又装出一副煞有介事、高深莫测的样子,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说:“你的桃花呀,可能开了。”
我美滋滋的走出客厅的时候,又听见他说:“又好像没开。”
什么玩意儿?骗子!
白衣大婶准时出现在座椅上,哽咽的抽泣着,酝酿着更汹涌的眼泪。她的长发披散着,啪嗒啪嗒的滴着水,在她的脚下汇成一滩水。前些日子事情太多,我倒没怎么注意过她,现在看见她萌生出有种亲切感。
我倚在门边:“大婶,好久不见啊。”
她正要开始放声大哭,听见我说话,于是抽空瞟了我一眼,掉了两滴泪珠子,然后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哭哭啼啼的说:“阿笙,你长胖了。”
这么阴沉的天气里,如果有个女鬼哭哭啼啼的坐在你家门前,用这种无药可救的眼神打量了一眼你之后,用极其悲凉的口吻对你说,你长胖了,你会是什么心情呢?反正我的心情已经是不好了,但是没关系,对于这种我不爱听的话通通理解为羡慕嫉妒升华出来的恨,以至于她说出了这么不符合事实的瞎话来。我已经在脑子里将这句话肢解成无数条小黑点,然后扔进了大雨中,消化完毕。
“大婶,你好像也胖了。”女人的小心眼在这种时候被发挥的淋漓尽致,尤其是在体重和外形的问题上。
白衣大婶用消瘦的手抹了一下眼泪,撇着嘴:“我就不吃东西,哪里有胖!”
雨越下越大,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不清的雨幕。
一把红色的小雨伞出现在漫天大雨中,尖尖的伞顶在雨中移动。
我眯着眼使劲瞧,却看不太清楚。只能看见那是一个个子矮矮的小女孩,披着粉红色的斗篷,穿着一双小红皮鞋。她走得很慢,微微驮着背,像个没有生气的老人。这是谁家的小孩?下这么大的雨还不回家。
雨天地滑,那道红色的身影突然跌了一跤重重的磕在了地上,那把小雨伞在雨幕中划出了一道弧线,然后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转圈儿,小女孩趴在地上没有了动静。我急忙跑过去,雨中,跟别的小孩子不一样,她安安静静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难道昏过去了?
我试图扶起她,却在触摸到她肌肤的那一刹又缩回了手,她的身体是冰凉的。已经超出了人应该有的温度极限,像是刚才冰柜里出来的一般冰凉,只是用手指触碰了一下,却是从心里漫出了寒意。很冷,冷的像尘封在冰柜里的尸体。
可是看她圆润的小手臂,肉嘟嘟的脸庞,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年幼无辜的小孩啊。我忍着指间传来的寒意将她扶了起来,她紧闭着双眼,深深的眼窝,小巧的鼻子,还有一双嘟着的樱桃小嘴,像个小洋娃娃。只是眼窝下泛着两团青黑,嘴唇也发白,看着气色很不好。
我刚想把她抱起的时候,那双紧闭的眼突然睁开了,圆圆的眼睛就那么死死的盯着我,一眨不眨,让人心慌的厉害。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小孩子,眼神会这么让人害怕。
“丝丝!”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然后我被狠狠推开,跌在了地上,张慧紧紧抱着那个小女孩,脸上的表情悲喜交加。那个名叫丝丝的女孩即使在她妈妈怀中的时候,依然在盯着我看,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不是她故意要盯着我看,是因为她的眼珠儿根本不会转。
一个眼珠子不会转的女孩。
丝丝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手脚在空中乱舞着,一颗碧绿的糖果被张慧塞进了她嘴里,她瞪着大眼睛,嚼了几下,吧唧吧唧出糖味儿,然后不动了。安安静静的躺在了她妈妈的怀抱中,眼睛依旧一动不动,就那么怔怔的含着嘴里的糖,被张慧抱走了。
头顶上的雨突然不落了,抬起头,看见一把天蓝的伞。
“阿笙,你在演苦情戏吗?”
梅男子那双天生招女人喜欢的桃花眼弯成一道月牙儿,白色干净得长衬衣配一条薄荷色的裤子,这么招摇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倒有一种说不出的清爽,站在雨中,用一个十分流行的词来形容,只两个字,男神。
当我还在想狐狸和他比谁更帅的时候,一张脸突然在我眼前放大:“阿笙,你很喜欢在地上趴着吗还是脑子被雨淋坏了?”
他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在很认真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你脑子才被淋坏了!”我从地上一跃而起,那一瞬间,我心想,肯定是狐狸更帅!
隔壁的张慧家传来一声门响,门估计是被人用很大力的甩上的,不然这么大的雨声都没有淹没这声音。奇怪的一家人。
梅男子打了个喷嚏,用手指戳了一下我肩膀:“快走了。”
门口的大婶还哭个不停,我走过的时候,她大喊道:“你才是最胖的!”
我的脊梁在那一瞬间变得僵硬,然后脑袋一寸一寸缓缓的转向了白衣大婶,与那双浑浊的眼珠四目相对,噼里啪啦,有火花闪过。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唇枪舌战,即将上演。
我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她眼含杀气的站了起来。
梅男子在背后偷偷乐了几声,然后在一个女神经病和一个女鬼的战争开始之前,识相的躲进了屋子里,然后召集来老黄和正在做饭的阿彪,三个人各搬来一把凳子,坐在店里准备看好戏。
我怎么有种被人当猴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