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遗忘之海：精灵篇
第壹部分
第三章．术踪剑影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蜀山地区一向以峰峦险峻，道阻难行而闻名，千百年来鲜有人迹，放眼世界，都是一块遗世独立的桃源胜地。
蜀山的第一批探险者，是来自于退隐江湖的剑客。他们以剑开路，从纷争乱世中脱身，从此化入了蜀山的孤冷境界里，无疾而终。
然而，剑客们所开的小路终究不能成为所有人了解蜀山的通道，于是，有人开始修筑一条惠及最广大民众的进山通路。
第一条通往蜀山腹地的凌云栈道是蜀国官方自中历元年开始修建的，并且历时百年，耗尽数代人的精力方才最终完成。栈道的建成，让蜀山终于在世人的注视下被揭开了神秘的面纱，遗世独立的桃源变成了游人纷至沓来的赏景之所，一些剑客遗居成为后生晚辈们炙手可热的踏古怀旧的风雅之地。
精夕，灵沙的故居-浣剑池是蜀山内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在栈道开通后没有对外开放的禁地，就像沧海一粟，保留着蜀山仅剩的傲世风骨。
精夕和灵沙留给后世的谜题太多，而浣剑池就像一座蕴藏着无数谜底的宝藏，中洲列国都不愿意轻易失去争夺宝藏的机会，所以禁地的设立是为了平衡各国欲求，无形中也将这个或许牵连了两位中洲神主一生所得的宝库置于了最安全的境地。
悠悠青山麓，牛背牧赤足。气隐浣剑木，林中歌稚竹。
歌曰：
孤径徘徊，前路难；问路何方，无路开。
前方无路，以剑开路，于路上路。
闻花草香，折青枝竹，听虫鸟暮。
畅矣顺哉，蜀道有路！术有专攻，无双剑术！
畅矣顺哉，凡俗有路！术有专攻，济世治术！
畅矣顺哉，天涯有路！术有专攻，万民习术！
这首歌自中历二年开始便在中洲大陆广为传唱，表达了在中历元年的风云莫测的中洲局势中，由精夕和灵沙共同提出的“习术平等”的伟大构想从初生到最终落地，给所有中洲底层民众带来的的因苦尽甘来而产生的无限喜悦！
一切的契机，不算一月的创历庆典，那是在中历元年进入到了第五个月的时候。
“两位神主牵头起草的包括‘习术平等’在内的二十九项议案将在这个月于中海神岛举行的中洲大会上交由十八位领主商议表决，表决结果将决定着这些议案能否最终被写入月底签署的《中洲大陆公约》中，然后成为约束整个中洲大陆内上至领主下至平民的公共法则。”
中洲南陆北岸，中海南，擎后港，临海客栈二楼，号称“万事通”的周游行者达闻信正在为身前的一群求知若渴的男女老少传达着前方的最新“战况”。
战况？没错，对于所有关注着这次中洲大会的普通民众来说，精夕和灵沙的二十九条议案就是与中洲领主阶级既得利益者的一次没有硝烟的战争，因为这二十九条议案所涉及的平权，让利，改制等核心议点若能通过，会让中洲除了领主阶级外的各个阶级的民众都获得一次前所未有的地位提升，这种几乎相当于从既得利益者身上虎口夺食的行为，可以预见会遭受到非常巨大的阻碍，所以，代表着中洲最广大民众利益的精夕和灵沙，与代表着领主阶级利益的十八位领主的每一次交涉结果，都必然牵动着每一个中洲民众的内心关切。
“两位神主需要同时应付十八个难缠的对手，怎么想都觉得胜算不大！“
一个中年布衣客悲观地叹息着，他身旁的一个年轻光膀汉子用一口浑厚的嗓音回喝道：
“两位神主的身后有数万万人做他们的坚强后盾！“
“什么厚盾！我看领主们的狗腿子一出动就得变成薄盾被戳破咯！“
“我看你这幸灾乐祸的样子！你就是领主的狗腿子吧！“
神岛的战斗还没打响，客栈人群中的火药味倒是先起来了，达闻信跳到了桌子上，示意大家都暂时先平静下来。
“大家所担心的事情的确有道理！但是实际情况并非大家所想的那么简单！“
人群间的嘈杂声总算是平定了下来，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万事通“，都想听听他说一些复杂的情况。
“既然大家都进入了分析胜算的状态，那我老达也把自己的看家本领使出来，好好给大家仔仔细细地分析一下……“
“哎呀！你可别啰嗦啦！“
“快说快说！“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不耐烦的催促声，达闻信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在桌子上半蹲身体，示意听众们靠近过来，随即神秘地说道：
“十八个领主中间，有神主的内应！“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大家都很好奇这所谓的“内应“是谁，达闻信将声音再次压低，轻轻说道：
“这是秘密！除了两位神主之外，谁都不知道！“
人群中响起了一片失望的叹息，不过还是有听众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疑惑地问向“万事通“，道：
“既然如此，你又是怎么知道有这回事的？“
达闻信有了一瞬间的慌乱，看来谎言被戳穿的速度出乎他的意料了，他转了转眼珠，故作镇定地道：
“这就是我的看家本领了！从细微之处看到事情的本质！最主要啊……“
“其实吧！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用什么细致的分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插话的人来自人群后方，那个披着汗巾正在收拾桌面的店小二，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他的身上之后，他突然便意识到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句话在这里是不适用的。只见年轻的店小二咽了一口唾沫，哂笑着望向二楼的众人，尝试着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压根就没有内应一说！”
“哦？”
达闻信满脸不屑地跳下了桌子，大踏步走到店小二的面前，斜眼盯着他，冷笑道：
“那么你倒是给我们分析分析你的想法呗！”
年轻的店小二羞涩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道：
“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店小二，哪里有达爷您这样的分析能力啊！”
“那倒是……”
“不过既然大家都这么期待，那么小二我也姑且做个尝试，说得不好大家不要见笑！”
达闻信一时间愣住了，事情完全朝着预料之外的方向前进。不过这个店小二看起来傻乎乎的，想必也没多少墨水，不妨听听他想说些什么，出了丑说不定这次的饭钱就有着落了。
“万事通”扶着下巴凝视着年轻的店小二，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店小二倒是浑然不觉，在二楼的男女老少都围坐在他身周之后，只见他手握汗巾，做了一个唱戏小生的姿势，又神似一个说书先生一般，开始了颇具个人特色的陈述：
“话说，我们可以把时间回溯到两位神主回归之时的三年以前。”
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地听着，只有“万事通”发出了一声冷笑，店小二换了一个姿势，不为所动地继续道：
“无回谷大捷之前，南陆已经被侵略军全部占领，可是大家都知道，南陆的反抗军并没有被全部消灭，仍然有三支反抗军依靠着不到百人的游击牵制着侵略军在南陆的三个主力兵团，他们后来也成为了两位神主反攻南陆的策应军，多次无条件地接受两位神主的调遣，创造了擎天山闪击战，蜀山大捷等多次重大战役的胜利。而这三支反抗军在战斗过程中也在不断发展壮大，直到战争胜利，俨然已经成为了中洲十八支最强大的军队的其中之三。我想说的正是南陆的三位领主东灵，夏沭和安澜，他们是我们南陆家喻户晓的风云人物，也是中州十八位领主中少有的，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是和两位神主互为宾客的相识熟人。”
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阵惊呼，他们意识到自己第一次知道了某些很了不起的东西。
“万事通”达闻信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惊奇，他思索了片刻，竟然已经忘记了之前在心里打的小算盘，用好奇的语气问向年轻的店小二，道：
“那岂不是说这三位领主就是神主的内应吗？”
人群中几乎所有人都认同地点起了头，店小二满脸自信地笑着摇了摇头，道：
“大家不用一直执着于‘内应’的说法，这样看问题的角度就能放得更大了。实际上大家都有一个误解，就是认为所谓的‘领主阶级’都是既得利益者，其中一个最大而且最明显的反例是大家过去一直都忽略的，当然，这不是大家的错，因为我们都更习惯于将他们的身份理解成‘领主阶级’之外的性质，好了，我就不卖关子了，我想说的反例，正是我们所一直认为的代表了最广大中洲民众利益的两位神主：精夕和灵沙！”
这时候的客栈二楼上，真可谓是一语点醒了一群梦中人，大部分人的脸上都立即闪现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精夕和灵沙一直都属于所谓的“领主阶级”，都是出生尊贵，登上过国主之位的“既得利益者”，今日更是已经成为了受到整个中洲尊崇的至高无上的“神主”，然而，因为他们二人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都与自己“领主阶级”的身份格格不入，所以大家反而都忽视掉了本该是最明显的“代表了中洲最广大民众利益的神主本属于领主阶级“这个矛盾。
此时的店小二看起来非常高兴，毕竟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这么多人的认同，而年轻人的虚荣心也可以得到极大的满足。
“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东灵曾经是前明国的大将军，因为受到奸相迫害被贬为了庶人！”
“夏沭和安澜都曾经是旧国位高权重的能臣，听说他们也是受到过迫害的。”
“这三位领主自还是旧国重臣时就是挚友，如今再想想，倒是因为品性相合所以才会互为知己。”
“这三位领主能得到两位神主的认可，想必也是因为他们身上拥有着超脱于‘领主阶级’的觉悟。”
人群中的“明眼人”越来越多，店小二也越来越高兴，终于忍不住想要再次叙述的心情，领过了话头，又开始认真地分析道：
“话说回北陆。那里的情况就复杂许多了，有整个大陆军队实力最为雄厚的东山卫，有占据土地面积最为广阔的的青陵，有号称军队术师化的陆少天，有坐拥龙曲中下游流域宝地的库奇里拉，有信奉死士精神的不败龙区，还有诸如卡卡西里，加里尔，白培，诺尔狄克子，摩柯，这一众领主所要面临的生存压力不仅来自辖域之内，还有他们彼此之间的虎视眈眈的吞并野心。所谓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北陆的大部分领主都有‘渔翁’的智慧，所以这些各怀鬼胎的领主对一些有意无意间削弱对手的议案肯定都会乐享其成。这也是我接下来想说的两位神主的二十九条议案的高明之处。其实说一句实话，两位神主的二十九条议案中，对我们这些普通人真正有切实利益的提案只有几条，而要让这几条类似于让领主割肉的议案最终通过，只单独拿出来在中州大会上商议讨论肯定不是最明智的选择。大家想想，两位神主是经历过多少尔虞我诈的智慧之人！他们是知道领主阶级的恶性的，也定然已经找到了领主阶级的致命弱点！这一点小二我一直都在坚信着，我也努力在两位神主的议案中寻找出了我所能坚信的依据。“
年轻的店小二终于停顿了一会儿，长长地换了一口气，听众们也跟着一起换了一口气。只见小二环视着周围再次开始屏气凝神的倾听者，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泛黄的写满了文字的案纸，摊开在桌面上，继续说道：
“这是二十九条议案的具体内容，大家重点看看我用炭墨标记的这几条议案，有没有感觉到特别奇怪的地方呢？其实，单单从这几条议案来看，无论是顺序还是具体的内容，都有一种难以明说的内在纠葛。“
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挤到案纸前细细观察，店小二猛咳了一声，让挤上来的人都后退到了原来的位置，意识到不能再卖关子了，于是便开始一口气说到底：
“我就说几点最明显的奇怪之处。首先来说说的是第一条和第二条议案：‘中洲大陆范围内的所有在居者都享有共同的权利，习术平等’，‘中洲大陆范围内的所有在居者都拥有基本的耕种地，国土共有’，非常开门见山的提法，说起‘习术平等’‘地权共享’的构想，由于已经被两位神主在过去的四个月中做了很多的宣传铺垫，真的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甚至可以说成为了所有中洲民众，包括领主阶级的共识，写进公约中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分别放在第一个和第二个讨论本该无可厚非的；不过，第一个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了，俗话说枪打出头鸟，领主阶级一向是无利不往的，这样的两个‘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议案被放在了最突前的位置上，以那些领主们的性格来说，一定不会放弃在一些细则上提条件，下绊子，两位神主将如此重要的核心议点放在领主们一开始都团结一气的时候来讨论，实在不符合他们一向稳定的行事作风。要知道，关于第三条议案，‘中洲大陆范围内的核心要冲，传统圣地等应保持中立姿态，设立公共行政区’，这是一个可以引起领主内部最大分歧的议案；小二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蜀山，作为中洲修行圣地，现在一直处于南陆领主韩佩儿的控制之下，不过，蜀山地区已经被公认为是第二条议案中必然包含的应当被划设为‘公共行政区’的地区之一，一旦议案成立，韩佩儿将顷刻间丧失七成的辖域，这可谓是其他十七位领主都希望坐享其成的天降之喜；就是这样的一个非常完美的完全可以用来打头阵先扰乱领主内部团结的议案，却被两位神主放在了第三个讨论的位置上，其中的深层次的考虑，实在是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也会让人感觉这其间的形势开始扑朔迷离。”
年轻的店小二做了一个深呼吸，便又继续分析道：
“议案讨论顺序的问题有了不可理解的地方，那么我们就来看看一些内容上的细节能否让我们瞧出一些内在门道的端倪。第十三条议案：‘中洲大陆范围内信教者唯佛，道以及外教，其他诸如星辰教及其分支等皆按邪教论取缔禁止’，这是一条耐人寻味的议案，堪称中洲史无前例的宗教提案，大家对于战争初期，星辰教与侵略者狼狈为奸祸害中洲的事情应该还是记忆犹新的，邪教之人行事残忍，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看起来这条议案也应该是众望所归了，其实却不然。大家注意这条议案的后半部分的提法，‘诸如星辰教及其分支’，除了邪教本身，还有所谓的‘分支‘也属于打击范围，这是一个重要的信号，表明这条议案实质上也是针对某些行事不端的领主的限制议案；有关注驿报的客人，应该看到了昨天发生在北陆领主陆少天辖域内的又一桩领主心腹被神秘杀手杀害的命案，开元的四个月以来，有关早已覆灭的星辰教旧人重出江湖的传言甚嚣尘上，无论流言是否真实，有人在预谋削弱领主实力已经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实，如此看来，两位神主在这个议案中的提法，大有将邪教以及假借邪教之名行谋害中洲重臣之举的暗杀组织都一网打尽的决心；说起暗杀中州重臣，到底是谁在做这种令人不耻的行为呢？目前的中洲有谁需要迫切地除掉那些领主的左膀右臂呢？为了解决这些疑问，小二我特意做了一个统计，主要统计的就是这些暗杀事件的地域分布情况，果然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现象：加上昨天发生在陆少天辖域内的暗杀事件，所有已发生的暗杀事件都出现在北陆，而北陆十位领主中，只有两位领主的辖域内没有发生过暗杀事件，而这两位似乎很幸运的领主，他们就是青陵和龙区。”
人群中一片哗然，大家看起来又仿佛明白了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达闻信皱着眉头紧盯着年轻的店小二，眼神里是一种莫名的谨慎感，店小二没有留意到这位“万事通”的异状，等待人群安静下来后，继续说道：
“其实类似于第十三条这样的一箭双雕的议案，还有第十五条，第十九条，以及第二十三条到二十八条，分别对应了几乎所有十八位领主的致命软肋，从中我们至少可以看出来，两位神主的二十九条议案绝对不仅仅只是随意排定顺序的议案，或者仅仅只是为了掩护真正对我们普通民众有利的那几条核心议点而牵强附会上去的无用议案，每一条议案就算明面上看不到对领主阶级的削弱，但是它们都能影响到长远方向上的中洲制度，并使之朝着对普通民众有益的方向发展，这关系到我们每一个人的后辈子孙的命运福祉！我们完全应该相信两位神主的能力，相信他们的赤子之心！他们在中洲几乎陷入了绝望的时候，毅然放下了曾经被整个中洲误解和伤害的仇恨，选择了毫无条件的回归，领导中洲击败了侵略者，主持修订了新的中洲历法，现在，两位神主即将代表整个中洲去挑战千年的封建古制，无论结果如何，无论最终的二十九条议案成功通过了多少，我们都要一如既往地相信他们！相信两位神主一定能带给我们更多更美好的新事物！“
年轻的店小二说到最后已经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了，不过一番义愤填膺的呐喊还是激发出了人群中男女老少们的血性，客栈二楼爆发出了远达港口泊位的山呼海啸般的战吼，每一个人对于明天开始的中洲大会都怀抱着最大的信心，这也算是本次客栈聚会唯一符合每个人预想的重大收获了。
客栈内的人群渐渐散去了。年轻的店小二一口气喝干了一壶水，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一边擦拭着嘴角，一边试图寻找那位号称“万事通“的”达爷“达闻信。人没有找到，只见达闻信之前站立的桌子上留下了一锭黄金，黄金下面压着那张写着二十九条议案的泛黄案纸。
“呦嘿！开船嘞！神岛外海观战去！“
一连串非常有韵律的呦呵声自港口方向传来，吸引了店小二的观望目光。
客栈北栏杆，在店小二的眼中仿佛与港口的海岸线重合了，泊位外，一艘艘巨型客船纷纷扬起了大黑长帆，朝着一眼望不到对岸的北方开始进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