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的天空中吹来了一阵刺骨的寒风,青子的对面,四个人都不禁打起了冷战。
身体无恙,心中有恙。
青子的笑愈发阴险,东灵瞬间便意识到,上次一别,已然三年。
每一次记忆犹新的离别,背后都隐藏着一段难以忘怀的往事。三年前的事情,在东灵的记忆里,也是起源于天尽山浮莲池的小亭之中。
那是中历元年九月二十八日的正午时分,东灵的琴韵正渐入佳境,夏沭的诗歌诵至半阙,安澜饮酒正酣,一封加急的飞羽传信被送到了亭台之上。
“神主令?”
“是青子代传的神主授命!”
“上面写了什么?”
“一句红字敕令:‘请即刻启程,于中海附岛外海会同各国布下屏障法阵,事态紧急,速行勿怠’。”
东灵神情严肃地念下了信纸上的敕令,夏沭和安澜面面相觑,都纷纷皱起了眉头。
“昨日,神主会同中洲十七国审判诺尔狄克子的事情才总算是尘埃落定了,然而今日,神主却又要召令我们聚集附岛,如此奔波,我心不解。实在是不解!”
夏沭低眉叹息,似埋怨一般地念叨着。
“两位神主之道,是济世之道,亦是大义之道。我们三人都曾承蒙他们的恩惠,也受到过他们的舍命搭救,于情有欠;如今之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而我们,也只需循敕令行事即可,贤弟大可不必多心!”
安澜盖上了他的酒壶,起身整束衣冠,言语中有着一番劝慰之意。
“如今,我们这十七位国主,作为这片大陆内术法造诣塔顶尖上的人,也是他们二人唯一值得托付的助力吧!对附岛外围施行屏障术法,精夕和灵沙想必是力不从心,所以他们有求于中洲诸位国主,恐怕也是迫不得已的。可以预想,其他国主收到这份敕令之后,也难免会如夏沭兄一般埋怨精灵二人,然后带着一股怨念,极不情愿地前往附岛。我们三人,虽不敢说与精夕、灵沙有太深的交情,却也是曾经有过共案议事情分的友僚,不该与其他心表不一的国主做一样的事情-将二人视作暗中的仇敌,相比起来,我们更应该一如既往地充分信任他们,并尽己所能地帮助他们,回报他们!”
东灵双手按在琴弦之上,道出了一串长长的肺腑之言。
夏沭和安澜若有所思,总归是理解了何为“旧日情分”,随即便都望向东灵,相继沉重地点了点头。
回想当初,战争第三年的时候,精夕和灵沙把精灵术的施放要领公开给了所有反抗军将士,彼时的东灵、夏沭、安澜分别领导着南陆仅剩的三支反抗军,却都不约而同地把精灵术的灵兽选择决定在了羽灵之上。
安澜得一鸿鹄,夏沭得一兀鹫,东灵得一黑鹰。
羽灵之类,驭力不同。
在赶往附岛的空途中,东灵比夏沭和安澜都要更快地接近目的地,于是,在与两位莲亭挚友不在一处的半个时辰内,东灵经历了一个让他接下来半年时间里都心有余悸的梦魇。
关于附岛,它是这片被南北半陆三面围住的内海-中海的第二大岛屿,至于这“第二大岛屿”的具体环围,东灵并没有过真实的了解,不过,若用最直观的视觉感受来形容,那便是“黑鹰抵近它时,一眼望不到岛对边”。
“一眼望不到岛对边”,或许也和岛上空弥漫的灰色瘴气有关。
东灵没有见到精夕和灵沙,也没有得到青子的迎接,引导他落位在法阵角位的,是一个看起来不像中洲人面孔的黑袍传达者,他说他叫利利比尼,是一个因为受到过两位神主的恩惠,所以自愿留在中洲赎罪的曾经的侵略军下兵。
东灵的“梦魇”,就开始于他打算进一步向利利比尼询问状况的时候。
附岛的灰瘴之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轰鸣,天空和海洋仿佛都开始震动。涌浪开始逐层升高,空旷的外海上,没有任何的立足之处,东灵和利利比尼两人随时都有被汹涌的海水淹没的危险。
东灵看到突然的异状,瞪起了惊恐的双目,失神地按住利利比尼的肩膀,正待问话,而此时,东灵才发现,这个异域年轻人混乱的表情,显示他已经比东灵自己还要更加慌乱。
“岛上发生了什么?两位神主急召我们过来,到底又是因为什么紧要的事情?”
东灵的眉头几乎已经聚在了一点,他声音急促地询问着此刻的缘由。利利比尼用颤抖的目光回望着东灵,没有回答,随即又把脸朝向了岛中心,伸出一只手,只指向了那里开始异变的灰瘴。
瘴气的异变,不仅仅是由灰色变作暗黑,气状聚变为有形,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状况是:那些聚变后的黑色东西正在扭曲蠕动,好似模样丑陋的蠕虫,而且,它们看起来不止一只!
“蠕虫”们在不停地扭动着自己恶心的流液般的躯体,动作之余,充盈之处传出了一阵阵黏腻的声音。
东灵的四周开始有海鱼受惊跃起,十条,百条,直到成千上万条。鱼群在加速远离那个荒芜的瘴气之岛,远离那些升上了半空又席卷而下的黑色“蠕虫”!未及逃脱的海鱼,被“蠕虫”包裹,然后爆裂。
没错!受到黑色“蠕虫”一般的东西侵袭,那些倒霉的海鱼,身躯便爆裂成了碎片状的肉沫!
天空晦暗,海水被染成了红色,一股浓重的腥臭气味扑鼻而来。
“那是些什么该死的东西!”
利利比尼用一口标准的中洲语音惊恐地念叨起这番话,似问,更似发泄。当然,这也正是东灵打算向利利比尼再次询问的问题。
“该死的东西”并没有容两人细细思考,便径如风暴一般,向着附岛外海、两个渺小之人的方向狂涌而来。
东灵迅速施起了一面透明的盾墙,暂时隔绝了那些黑色凶物。
空盾之内,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利利比尼还沉浸在无尽的恐惧之中,而东灵,则在渐渐遮蔽了光线的黑色“蠕虫”围绕下,表现出了一丝吃力的状态,并且在勉力地维持着防护盾的术力供给。
东灵意识到,如果一直这样被动地躲在防护盾里,迟早也会因为术力枯竭而死亡。
不过,对于面临的是什么都还无从得知的东灵来说,除了被动防御之外,此时又能做出什么摆脱困局的举动呢?
在一无所知的状况下,突然便要面临死亡,而且是在与自己万分信任的两个人有关的事件之中,毫无头绪,孤立无援。
东灵感觉到,一股悲伤正在自己的心头缠绕,并无声蔓延。
经历过无数个惨烈的战场,死亡已然并非最可怕的事情。真正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在绝望中慢性死亡。
利利比尼被渐渐加重的阴诡蚀力压迫,已经率先失去了意识,东灵则撑得更久一些,不过,他终究在无穷无尽的悲伤与绝望之中慢慢睡去,悄无声息地接近长眠。
或许,东灵本还想要更安详一些,或许,他是不甘心放下最后一丝希望。只是很遗憾,他预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终究没有等来那两个熟悉的声音。
“东灵醒了!”
随着苏醒的意识回归身躯,一个熟悉的欣喜呼声也猝然撞入耳蜗。
夏沭的声音!
东灵勉力撑开了沉重的眼皮,漫天白色的流光之中,只见几个模糊的身影纷纷向他聚拢过来。
“贤弟,你感觉怎么样了!再休息一会儿吧!”
安澜关切的询问声响过之后,东灵的视野完全明晰起来。他首先看到的便是夏沭和安澜,这两位桃园兄弟近在耳边的关切询问,让东灵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东灵定下了心神,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十几个陌生的面孔。
或许也不算是全部陌生的人,一些人也还是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其中有几位褐色术师袍穿着的壮硕者,东灵已经在心里回忆起了他们的身份:
东山卫的贴身侍卫郁義,库奇里拉的御林术师团左副将殷德,龙区的总军大将梁达……以及数位暂时想不起具体姓名,却可以联系起他们背后归属领主的名将术师。
东灵作为一国之主,对于那些或许会成为翌日仇敌的他国将领早已了解熟知,就算是未曾谋面的人,通过侦察司的密报,也能掌握到其人完整的背景行踪,大到当政议事,小到吃饭如厕,都难逃密探的法眼。
如今看来,中洲诸国都派出了自己麾下有名声的战将,响应了两位神主的召唤,以此来表示对精夕和灵沙的尊重。
“只有我们三人自以为是,所以才会愚蠢得亲自前来涉险吧!”
东灵苦笑一声,心中自嘲之际,不觉间又泛起了对精夕和灵沙的纠结感情。
可是,这“险”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呢?
东灵向聚拢过来的各国名将术师致了谢意,也摆手推说“无碍”,众人散去后,他才将注意力转到了所处之地,凝视着那如流水般回转不停的白色护壁。
护壁?盾墙?难道说,力竭之前的状况还没有丝毫改善?甚至,众人所面临的状况还会更加严重?
东灵思考到深处,夏沭和安澜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本意或许是劝慰,但是无形之中将东灵的主要困惑都回答了。
“贤弟也不必太过勉强自己,现在恢复术力是最重要的事情。那个女人说,她找到你的时候,你的术力已经接近枯竭,恶灵侵蚀了你的一部分灵魂,所幸的是,你的命魂还算安然无恙,她跟我们说,这也多亏了你的天魂之光比一般术师都要强盛,所以在这片神主加持的净域内,你的术力可以恢复到完全的水平,不必担心复杂的灵气干扰。”
“灵沙神主已经为你清除了所有的侵体恶灵,这个地方在附岛外海,是用神器白绫构筑的安全领域,她让我们先呆在这里理顺术力,暂时不要轻易离开!”
“夏沭说得不错,如果术力没有恢复就贸然出去,不仅不能帮助两位神……”
“你们先别说了!先别说!让我捋一捋!捋一捋!”
东灵感觉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禁挥挥手示意夏沭和安澜先停下声音。
夏沭和安澜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都面带忧虑,停下了话音。
术力暂时无法理顺,不过从两位兄长的话语听来的信息,让东灵至少理顺了三个个问题。
“我为什么没有死?”
因为被“她”救了,她是一个女人,而且不是神主灵沙。
“这是什么地方?”
附岛外海,由灵沙用她的神器白绫施下的,净域术所构建的没有复杂灵气的防御空间内。
“那些黑色的、蠕虫一般的家伙是什么东西?”
恶灵。
“可是,所有的疑问依然没有完整的答案!你们所说的那个‘她’是谁?灵沙神主有没有告诉你们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而那些所谓的‘恶灵’……”
东灵一连发出了几个更深的疑问,到了最后,却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巴,声音戛然而止。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鬼神吗?”
东灵在沉默了一阵之后,突然大声地念出了迄今为止最想倾诉的问题。夏沭和安澜听言,都纷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与此同时,在白绫的流光之中,所有人的视线也都再次聚焦到了东灵身上。
所有人都显露着迷茫与不安,他们凝望着东灵,沉默无声。
或许,这也是所有人之前一直都在思考着的、现在依然困惑着的、最令人心生恐惧的问题。
【自远古而来,先民们在神话传说与民俗鬼怪故事中,留给了我们太多有关异世界的幻想。人们崇拜天地及海洋,尊重祭典和图腾,信奉通灵与巫术。在一千八百多年前的那个夏天,日炎之下,象征术法始祖的那个奴隶还佩戴着禁锢的枷锁,在奴隶主的羞辱与嘲笑之中,他将灵魂的愤怒倾泻而出,仇恨的光芒凝结成了贯穿主人胸膛的利刃,同时也划开了封建时代更加血腥的战争之殇。没有人会在意,那个奴隶最后死于巫术肉祭的方式,其实已经预示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无数悲剧。以术师构建权利中枢的所谓文明的时代,一开始便落入到了野蛮人后代的掌控之中,压迫与奴役只是从堂而皇之的行为转变成了阴谋者们的幕后操纵法则,就像封建领主们不会告诉你的,他们的礼贤爱民,其实只是因为他们惧怕,惧怕被昔日的奴隶们送上那座分尸刑台。带领民众从怪力乱神的愚昧之中走出来,领主们自诩为对这个世界,对他们的臣民恩重如山,事实上,他们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有恩于人,难道他们的父辈把前一个独裁者赶下台,就能够证明他们自己有资格拥有恩威的血统吗?神明无法降罪于杀戮,信仰者将重执刀柄;执刀柄者以战争归罪于神明,则世间将鬼道横行。-《中洲术.杂文广博.中历五年至三十五年篇.鬼神论》】
净域之内的气氛虽然并没有完全摆脱颓废和失落,不过已经逐渐向着平静与镇定的方向发展。东灵压低了声音,向两个最亲近的朋友劝慰了一番,并同时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罢了!这种问题,任谁也给不出最准确的答案。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们刚才说话的语气很奇怪,什么‘暂时不要轻易离开’,‘术力没有恢复就贸然出去’,这是在提醒我不要做出某种行为吗?”
东灵的话音刚落,他便发现夏沭开始显得犹豫起来,安澜也不可思议地闪现了纠结踟蹰的状态。
最后,还是粗声粗气的安澜率先回应,用低沉的声音反问道:
“贤弟,你莫非是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吗?”
“刚才?发生的事情?”
东灵的理解有些偏差,安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进一步解释道:
“就是你第一次醒来之后……”
“第一次醒来……不对!难道说,这不是我第一次醒来吗?”
东灵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完全无法搜寻到任何有关所谓“第一次醒来”的记忆痕迹。
“原来如此,她说的没错,你果然是记不起来了!”
“请两位兄长不要有所顾忌,东灵现在只想知道刚才究竟发生过什么?”
夏沭忧虑的表情开始加深了,安澜望了望东灵脸上那誓要追问到底的表情,终究是无奈地将东灵回忆不起的事情说了出来:
“其实具体一点来说,你中间一共醒了四次,而且每一次都大喊大叫的,还说什么要和‘它们’拼命,第四次的时候,灵沙神主就出手直接把你给拍晕了,然后在离开之前用辟邪之术把扰乱你心神的恶灵残体剥离了你的身体。这不,我们刚才怕你再一次发……呃,混乱,所以才会对你说了那些话,你可千万不要怪罪我们,我们都是为了提醒你不要在这种时候干傻事儿!”
东灵听毕安澜的这番解释,顿时便怔在了原地,许久都吐不出一句话来。
怪罪?难道因为自己疯言疯语失了风度,就要怪罪旁观者吗?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心智不坚定,所以才会在危急关头乱了心神。
应该要害怕的是精夕和灵沙的怪罪吧!
如果他们两个人知道了自己在那个时候怀疑过他们,甚至对他们心生怨恨,那么,自己在两人心目中就真的是一个恩将仇报、虚伪恶俗的小人了。
“我才是那个最需要怪罪的人!”
东灵依然只在心里念叨着这番自嘲,他的苦笑,在两位兄长看来,也许仅仅只代表了他对自己的失态无可奈何,无论如何,对于不善琢磨内心的人,至少释然。
疑惑已经释然,好奇却依然缠绕内心。
“她”,到底是谁?
“莎若洛依!”
那张第一眼看过去就惊觉美艳绝伦的脸庞闪过东灵的眼前,幻影重聚之后,晖玦咬着手指沉思的模样也在此时映入眼帘。
“这是师傅们刚才说的故事里那个女人,不是灵沙神主的那个‘她’的名字吗?”
天尽山脉西段天将关前的一个小村庄里,一间光线充足的小木屋中,晖玦认真地蹲坐在他三个国主师傅的坐榻之前。一个幼稚的问题伴随着一阵夸张的表情,顿时便将三个一直沉浸在严肃回忆之中的师辈逗乐了,只见三人纷纷摇起头,大笑不止。
“小晖玦原来一直把三年前的事情当做故事来听了!实在是有趣!”
夏沭的话虽说言在晖玦,但是却意在调笑作为主述人的东灵,只见后者依然在无奈地摇着头苦笑,安澜试着忍住笑意,半怒地向着晖玦大声吼道:
“小混账!不说你连弩似得问个不停,现在东灵国主这么认真地为你讲述,你却如此不识好歹,嬉笑戏言,莫非要造反了不成?”
晖玦大眼一睁,瘦小的身躯立即正襟盘腿,端坐在了地面上,并再次用认真的声音回应道:
“徒儿不敢!只是这个故事非常有意思,所以徒儿才没有能收住性子。那么请东灵国主师傅继续!”
“你……”
晖玦认罪却不知罪的状态把安澜气得直喘粗气干瞪眼,夏沭和东灵乐得合不拢嘴,四人间的气氛已经完全从遇见青子之后的沉闷中转变过来。
“晖玦年轻气盛,安澜兄不必见责!”
夏沭向着怒气未歇的安澜劝慰起来,而晖玦似乎仍然不明白自己的师傅究竟在愤怒着什么,一脸无辜的样子,向着为他说话的夏沭连连点头。
“今日虽有诸般不顺,但是也多亏晖玦带给我们的欢乐,值此离别之际,倒少了几分感伤。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就此别过!”
东灵起身向着两位兄长鞠一礼,作为东道主,他的话虽有逐客之意,却也算是致了惜别之礼,而夏沭、安澜也明白,时辰真的不早了。
“黄昏未至呢!东灵师傅把故事讲完吧!师傅还没有告诉我,那个叫做莎若洛依的女人是不是救下众人的人!”
此时的晖玦看起来就像一头倔驴,不依不饶地叫唤着,同时快速起身窜到了门口,拦住了三个师辈的去路。
“你这个混小子,可不要得寸进尺!给我让开!”
“请师父们从一而终,不要虎头蛇尾!”
“你……你这个小东西……说话怎么能如此不可理喻……”
安澜挤不出比晖玦更高明的用词,一时之间,反而是他突然没了道理。
东灵和夏沭的脸上都没有了笑意,不过,他们倒也没有失意,东灵示意安澜停下责难,轻叹了一口气,凝视着晖玦的眼睛,低声道:
“的确是她救了我们,准确地说,是她和灵沙神主在失控的恶灵中,把所有人从鬼门关里救了回来。而她的名字和真实身份,我们也是在离开附岛的时候听青陵国主说的……”
“青陵……楼兰国的国主!原来他也和三位师傅一样,亲自前往附岛了吗?实在是太厉害了!这肯定又是一段精彩的故事吧!师傅快和我说说……”
晖玦无知无畏的行为,看起来已经不是得寸进尺了,而应该称之为“贪得无厌”。对于这个无底洞,东灵和夏沭都显现了为难的神情。此时此刻,还是多亏了安澜的手腕够硬,只见他:
一把狠狠地揪起了晖玦的左手,强行把他拖离了门口,一边禁住身前少年的挣扎动作,一边向着东灵和夏沭点头致意。
“二位贤弟请先行一步,五日后的中洲大会,我们神岛再见!”
东灵施了一礼,点点头,离开了木屋;夏沭紧接着施礼,又朝着安澜怀里满脸失落的晖玦笑着摇了摇头,也抬步踏出了门口。
在确认东灵和夏沭都走远之后,安澜这才放开了晖玦。不服气的少年刚一脱身,就一脸赌气的样子蹦到了角落,向着自己的师傅大声地喊叫起来:
“以大欺小!胜之不武!”
“嘿!混小子肚里装着几滴墨水,就想教训起师傅来了!你这叫为幼不敬知道吗?”
“我还知道一个词叫做‘为老不尊’!”
“混账东西!我比你父亲还小六岁,到底谁比较老啊!”
“我说知道这个词,可没说用它来形容你!”
“你……”
在斗嘴这种行为中,肚子里墨水不多的安澜对比人小鬼大的晖玦,很明显是处于天然的劣势之中的。
安澜憋不出话来,干脆就冷哼一声,别过了头,自顾自地收拾起随身器物。
师徒之间开始了一段非常短促的冷战,少年人禁不住寂寞,在半刻还不到之后就按下了声势,用一种极度谦卑的语气请求道:
“好师傅!好叔叔!好国主!您不能让晖玦在听到一半就没有下文的故事中憋屈而死啊!所以……”
“死了就好了!我就不用整天想着怎么跟你父亲陈述你那龟行一般的成长速度了!”
安澜一脸的严肃表情,晖玦则闪现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身躯同时在表现着一个孩子的扭捏姿态。
突然,晖玦打了一个激灵,似乎又有什么鬼点子在他的脑袋里闪过了。只见晖玦正步走向安澜,在后者不经意的抬眼观察下,少年人猛然向着师傅笔直地敬了一个抚胸军礼,以军人的口吻大喝道:
“启禀国主!楚国中军乙等下兵赵明珏奏上!依代传神主口谕者青子所亲传敕令,兵者赵某请命加入五日后赴神岛参会的国主护卫团!吾当恪守职责,确保国主会间安全!会后,吾将请辞楚国兵职,投二位神主门下,专职记录文册史书,以及传奇故事!”
乍听前半段陈述,安澜还能一脸玩笑的表情听下去,后半段话音落下后,他的脸上便突然显现了阴霾。
一种难以名状的沉重感扑面而来,晖玦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你不是想知道后来发生过什么吗?我来告诉你吧!”
安澜以无比平静的口吻许诺了晖玦最渴望得到的回答,然而,似乎触动了某些禁忌的少年人心中的慌乱,却降临得非常突然,以致于心生恐惧的他,内心浮现了一个“我不想知道了”的想法。
“晖玦,在陈述之前,我想你必须明白一个道理。”
安澜意味深长地紧盯着晖玦,如鲠在喉的少年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安澜凝聚起目光,沉声道:
“无论是三年前在神岛上发生过的事情,还是五天后即将在神岛上发生的事情,都不是任何人可以完整诉说的故事。参与者也好,旁观者也罢,有些东西,就算他们心知肚明,也都会有难言之隐;有些事情,越晚知道,对于不明真相的众人来说,反而越是有益!”
“晖玦明白了!”
并不“明白”的晖玦干瘪的点着头,心灵的震动摇曳,已经不由自主。
“还有,在陈述之前,你也要知道两个事实状况。第一,莎若洛依是五年战争时期,侵略军在最后一年里的总军大将军!第二,她现在定居于蜀山,在两位神主失踪之后,她一直为蜀山和周边地区的重建发挥着重大作用,而她在这三年里的所作所为,为她自己赢得了一个称号,当然了,你也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号的故事了,”
安澜顿了顿,在晖玦大瞪的双目注视中,缓缓念下:
“南陆传言叫她蜀山女神,这并不准确,实际上,蜀山地区的民众,都称呼她为:女神仆!”
晖玦的确知道南陆盛传着蜀山女神的事迹,不过传言中一直都在强调她不是神主灵沙。晖玦一直困惑于“灵沙是神主,神主不是灵沙”这个矛盾,今日此刻,他总算是明白了,灵沙是神主,而蜀山女神,是莎若洛依,是女神仆。
女神仆,神的仆人?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术法造诣仅次于两位神主的人甘心为仆呢?
“这肯定又是一个非常精彩的故事!”
晖玦的嘴角微微上翘,轻声地念叨起来。自说自话,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