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闾严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脑袋仰起的角度,恰好便迎上了新升的大日。眼珠、麻线、太阳,三点一线,恐怕就是真有那细丝一般一闪而过的金芒,也说不定只是日光的痕迹。
日光太过灼亮,非肉眼可以直视。所以只不过是看了一眼而已,他眼睛里便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观日而生的暗影。外头看上去,他眼里熠熠生辉,自己看出去,却是难以辨物。这种难受的感觉,来得太快,迫使他不得不又立马收回了目光,瞥转了视线。
人群依旧在吵闹,那大汉则已然是道明了其来意:“老子不管,你多少钱卖给我的,现在就得多少钱买回去!”
瘦子顿时恍然大悟,尖叫道:“你买回去看完了再退给我?天底下哪有这理?!你以为那个封目禁就这么好设置不成?足足废了我——”
“说了老子不管!”大汉虎目一瞪,便喝住了瘦子。不仅恶容满面,还理直气壮,见对方还有抗拒的意思,直接是晃荡起了整只右臂,将瘦子甩得如一破叶似的,分外狼狈。
“我……你……你也太欺负人了!”瘦子悲从心来,不禁大吼,泪如雨下,“你买我这书的那一颗元石,我已经拿给我师父治病去了,现在已经没了,你教我如何再拿得出来?”
旁边的人紧接着也是众口嚣嚣,起哄者有之,看热闹者有之,趁火打劫者有之,同仇敌忾者有之,冷嘲热讽者亦有之:“顾老三,你这是以后都不想来这东辅街了啊!”、“顾老三,你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孙百,你这摊子上不还有大把的东西吗?元石没了,不如就地来一场贱卖?让哥几个帮你凑啊!”、“不错不错!”、“哼!顾兄你这算盘倒是打得响亮啊!”、“邹某就是元石多,一颗元石包下你这摊子,孙百,你看怎么样?”……
这里的动静愈来愈大,周围围来的人便也愈来愈多,闾严本是站在外围的,片刻工夫,就已被挤到中层了。那顾姓大汉朝着四周一声咆哮,金刚怒目,却是慑得他也一阵眼皮子跳:“滚!老子要干什么,轮得到你们来置喙?”
人群为之一噤。
却不过旋踵,反倒是更嚷嚷了起来:“顾老三,你这是想犯众怒不成?!”、“你也忒狂了点!”、“老顾,大家都是混同一口饭吃的,别以为都能容你这般放肆!”、“再吵下去,执法队就得来了!”、“顾老三,你这样撕破脸了,以为自己就能讨得了好?”……
拥挤的人墙,嘈杂的声浪,一浪盖过一浪。
身在其中,闾严几乎是被挤得不想动也得动,耳朵不想听也得听。听得实在烦了,他便想脱身而出了,却还没能挪得了步子,便又是一怔。
——那书脊的麻线里,居然再次闪过了一丝金光!
这回角度不同了,没了晃眼的日光,他倒是看清了。那应该是某种光滑的丝状物,被捻进了麻线里,因为年岁久远,书皮和书脊时常遭受摩擦,所以现在微微显露出了痕迹。
只是……为何此处这么多人,竟好像无一人察?
闾严的神情,瞬间凝滞。
……
……
一瞬间的惊愕,似是万年匆匆。
闾严恍惚间失神,才发觉自己的左眼好像和右眼不一样了。看到的金光,居然都是靠的左眼!右眼无端端的,竟出现了弱视的症状,视物没了立体感!
心神隐隐不宁,他则又是突兀一震。
“麻烦让一下!”背后一位青衫男子伸手扒开了他,逆着人群的黏力,挤到了前边,“顾老三,东辅街的规矩,你也不是不知道。买卖全凭眼力,赚赔一半靠天意。你现在想退,是绝然退不成的!”
“放屁!凭什么退不成?”顾姓大汉眼睛瞪得跟一双铜铃似的,当即扭头,怒目而视。
青衫男子却不怵他,只是冷冷道:“放屁?你给我放一个看看!倘若今天你开了这么一个头,那这东辅街的买卖,以后就全都做不成了!”
“以后做得成做不成,关老子屁事!老子今天就想要回那一颗元石!”顾姓大汉依旧恣肆,“再说了,你他娘的又是谁?老子在这赤麓镇上混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的从没见过你?无名无姓,你也敢训老子?”
“哼!”鼻腔里一声冷哼,青衫男子的身上,登时就有一股危险的气机,如睁眸的睡狮一般,震慑起了四面八方,“随你怎样猖狂!霸蛮也好,耍横也罢!今天正好卓某人有兴趣,才想用一枚铜子买下你这破书!你若不卖,后果自负!”
话到最后,当场便是一拂袖,烟尘乍起!
一阵微风扫到了地上,人群竟立时退避一尺有余!
顾姓大汉被其灵压触碰了一下,神色顿时就是一僵。随即就只能是吞了口唾沫,便硬着头皮,低着头,放下了被他提着脖子的瘦子,又双手奉上了手中破旧的书册,唯唯诺诺道:“是……是是!是顾叁愚鲁了,还请前辈恕罪!”
“拿去。”青衫男子抛出了一枚铜子,顺手便接过了那本推演集。
顾叁的个头足足有一米九之高,在这要矮他一两个脑袋的青衫男子面前,竟是像老鼠撞见了猫,转瞬就安静了下来,乖巧而忐忑。见对面抛出了铜子,他居然绝不敢是用手去接,好像生怕动作太突兀,幅度一大,便会惊扰到对方一样。
“是!多谢前辈大量!”他垂着脑袋,躬身拱手道。
“嘣!”铜子砸在了他的脑壳上,他安然受之,依旧不敢动,仿佛甘受其辱,欲以此自惩先前的冲撞与冒犯。
闾严却已是惊异。
那麻线里的所藏之物,是他先发现的。他还想着怎么弄回来呢!怎么一转眼,就被别人买走了?还有……这人又是谁?怎么他从未见过,光是看背影却看出了一丝熟悉感?刚刚这厮扒开他的时候,为什么他的感觉那么怪诞?难道就因为这人是个泉海后期的修士?
“喂,你——”
“啊!小心!!!”闾严下意识的伸出了手去,想要抓住想走的青衫男子,却不料人群难散,他还未曾挤出去,头顶便又是传来了一声尖锐刺耳的娇呼,刺得他是耳膜一痛,眉头一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