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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禁的力量几乎遍布各处,整个赤麓镇就像是被装在了一个容器里。天上、地下、四周左右的建筑物,都被统筹在了一起,各个角落都流动着无形无质的阵力。
阵力自然是用来分布的,所以便有强有弱。榷场显然便是赤麓镇中最重要的一个区域,所以阵力的密度厚度,也相应地增强了许多。
于是乎,当给出去了一个银锞子,换回来几串铜板之后,走进了榷场区域的闾严,终于是神情微颓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也瞬间松垮了下来。
——那种巨大的心理压力,陡然间消失了。
这里是中区,相较于旁边两区,主要供高档物品的贩售与交易。因为要额外交钱才能进入,所以人流小了许多。闾严下意识地选择了这边,进来之后,发现果然如其所预,心中不免又更多了几分猜测。
眼前这街道是横街,极其宽敞,堪堪能容下八辆马车并行。榷场隔街而望,里面就像是一个集贸市场,到处都是摆摊的、开铺子的。背后的街道这边,则是独出于榷场之外的一些建筑。角楼在街道的拐角,内有岗哨,外设拒马,由宣余山的人驻守。古闻馆居于正中,门口偶尔有人进入,也是安静而井然有序。周遭则是酒楼、典当行、灵珍阁、兵器铺之类的商家,在品次上,又比对面榷场里的要高出一等……
在这街道口骋目四望,打量了一圈,他起伏的心境便最终平稳了下来。
只是看着另一边的街道口,通向更接近宣余山盆地的东侧辅街,他那隐隐畏惧的目光,很快便又开始了意味难明的闪动,渐渐凌厉,渐渐锋锐,渐渐生出了一股子不服不屈的韧劲。
宣余山盆地的地底,肯定存在着某种东西!
那梦未必就是梦,那些无色雾凝形而成的具象之物,那些河川、那个漩涡、那座墓茔、那副棺椁,也未必就不是真的。或许是隐匿了,或许是消失了,但必定在某个时间点,这些怪相曾经真切存在过。而前几日出现于他脑海里的,则可能是某种影像的残留,又或者说是横跨了空间的海市蜃楼,在进行光的投射与折射。
至于刚刚……
乍然想到了某个地方,他的眼睛里便再没了犹疑。
摸了摸右肋,仿佛感觉到了里面不知名的隐患,他一边琢磨着是不是得去找个什么灵医看看,一边则在某些有心人的窥视下,故作随意地迈起了步子。
路过之时,走马观花。
……
……
几分钟后。
闾严便走出了这一片榷场区域。
情形再次不出他所料,呈现了最坏的一面——那个东西再度注视起了他。
不过这一次他却也不再那般惊惧了,警惕虽在,更多的却成了探究。瞳孔微微一缩过后,便归复了正常。走路的神态与气质,则也终于有了一个闲人游客的样子,开始关注起了拥挤的人潮里,各种各样的叫卖声、议价声与对话声。
“哎,来一来,看一看啊!上好的二手符兵!”
……
“这个破符器你也敢卖一颗元石?!”
……
“这几张符怎么卖?”
“不零卖,只打包。三张三颗元石。”
……
“什么?!这也太贵了点吧?”
“爱买不买!”
……
“这断剑五两银子卖不卖?”
……
“滚!卖扇子的去那边!”
……
有人狮子大开口,有人摆明了一副奸商样,有人糊里糊涂地被人骗,有人坐地起价,有人闷声发大财,有人甘心被宰,有人打压同行。短短一百多米,便阅尽了尔虞我诈。闾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越听越繁,越听越久,便越散漫了。心思的侧重点,则渐渐又偏向了对于那种奇怪注视感的逆溯与精准定位。
只是忽然间,前边爆发的一场争吵,又出乎意料地,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小子,你敢骗老子?你刚刚不是说这是《众灵典》推演集的吗?”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像抓起了一只小鸡仔一样,单手拎起了一个瘦子。
“放开我!你这霸脑壳!你现在踩烂的你知道值多少钱吗?!”看见脚下的地摊,被踩得一片混乱,货品也是七倒八歪,甚至还有几样质脆的,当场就被踩碎了,瘦子顿时叫嚷了起来,一脸的怒色。
那大汉却怒容更重。
左手哗啦哗啦地扬着一本破册子,右手当时就攥得更紧了一些,也提得更高了一些:“放你娘的屁!你看看!你看看!这里面都是什么鸟东西?!你既然敢这么骗老子,那老子就算把你宰了都不为过!”
“我……我我……我没骗你啊……”双脚猛然悬空,被这大嗓门一吓,瘦子一阵哆嗦,旋即便哭丧起了一张脸,“这里面……真的都是推演的画集啊……”
“没错啊!这奸商我看好像没骗人啊!”旁边眨眼就围了一圈人,一个鬼头鬼脑的凑上前去看了一眼那册子,却是打抱不平了起来。
“就是就是……”、“顾老三,我说你不会是准备讹人吧?”、“《众灵典》是戎殿秘传,哪有那么容易外流,你去榷场还有可能靠谱一点。”、“嘿嘿!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不本就是赚是赔,全凭本事吗?”、“这东辅街本来就鱼龙混杂,打眼了有什么好稀奇的?”、“顾老三,你这是准备坏规矩啊!这里一向都是概不退换的淘宝地,哪有你这么找事儿的?”……更多的人开始了发声。
闾严囫囵一听,侧目一环顾,才发现这条拥挤的街,与之前的几条侧街居然大不一样。不但商铺与地摊摆售的货物普遍都携带稀薄的灵力,而且人潮中的游客,也很多都隐隐有灵压发散,初通了修道之法。虽然个体的气机强度,尚还比不得宣余山里的那群少年,但胜在比例奇高,近乎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如此。
而听见那“众灵典”三个字的时候,他目中的神光,则就更是瞬间微亮了起来。
他挤进了围观的人群里。
纷乱中,抬头看了过去。
然后眸中忽地熠熠生辉,竟就看见那被甩得哗哗作响的册子上,古老灰黄的纸皮外面,用于扎封纸张的麻线之中,微微透出了一丝丝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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