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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奎驽你已经好了?”半个多小时后,闾严便坐到了一楼的饭厅里,大口大口地扒起了碗里刚热的饭菜。听见葵司等人讲述了一番近日之事,顿时就是一阵侧目,面带喜色,望向了奎驽。
奎驽却又是一声苦笑。
摇了摇头,便没了先前的轻松,反倒有了几分自嘲的落寞:“哪有那么容易?梨竺膏是疗伤圣药不假,却也没那补足髓元命寿的奇效。我如今不过是消去了一身伤痛而已,根基依然大损。难治啊!”
“倒是闾兄……”话锋陡然间一转。
奎驽的声调稍提。
闾严却浑若无事。
他脑袋一低,就接着扒起了饭,仿佛看不出来奎驽的试探和狐疑,也看不出来荥空葵司两女目中的好奇与探究一样,半点都没有解释的意思。
只是闷头不语,只是规律而细致地进食。
随着时间流逝,气氛渐渐凝重。
葵司等人面面相觑,总算也感觉是有些不对了,猜测闾严可能是碰上什么棘手的事了,昏迷时的梦境也定是无比的恐怖,否则绝不可能如此寡言少语。
于是沉默。
众人皆沉默,就像是客栈里来了一阵肃冬的风,让所有生灵都匍匐了下来,躲进了草堆的深处、岩洞的底部,将要冬眠,以避凛寒。
“葵司,我记得你以前提到过一嘴,说是有人能辟谷。能不能告诉我,那些辟谷的,都是什么层次啊?”又扒了小半碗,闾严才终于开口,问出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本我。”葵司神色一振,干净利落地答道。
“唔……”闾严则微微点头。
荥空看他这反应,则顿然眸子生疑,难以置信道:“闾严,你不会……你不会是能辟谷了吧?我好像才发现,你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哎!”
“你现在吃这么一小碗就够了?”她指着桌子上被闾严吃得所剩无几的米饭,杏眼圆睁,那是万万不敢相信。
“辟谷了我还吃饭?”闾严白了她一眼,颇是无语,转首则又看向了葵司,问道,“这赤麓镇上,有没有百货一条街之类的地方?”
“有。”葵司微微笑,眼神却有些深邃,“这赤麓镇的北边有三个榷场,榷场旁边的几条街,也是各具特色。”
“卖书、看书的地方呢?”
“有。北边中间那座榷场的大门对面,便有一个古闻馆,内有书籍无数。”
“居然真有?这地方难道还有官府不成?为什么会开这种馆所?”
这问话的语气当真是怪异无比。
然而葵司诧异地瞄了闾严一眼,摆了摆头,想起他失忆一事,便也就释然了:“据传是戎殿明阁的那位阁主,因为轭极正是与‘书’有关,所以才在其触手所及之地,遍设了古闻馆,用以收书、卖书、运书、藏书、阅书。其中的书籍总量,堪称浩瀚无垠,常人一阅,非万万年不可尽。”
“明阁?就是你曾说过的,戎殿五大阁中,专司教化,专掌传承的那一个?”
“正是。”
“那……如果是我这种平民老百姓进去,不卖书,光看书,要钱吗?一次大概能待多久?”
“不要钱,反倒还有钱给。而且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哈?”闾严惊讶地张开了嘴,当即就呆愣住了,“这……这里面莫非还有什么门道?”
“除了明阁弟子之外,只要有这意向,都可以进入其内的普通藏书区观书阅书,并能提供吃食住宿。不过相应的,也需一定的付出。”葵司依旧回答得快速而淡定。
“什么付出?”
“进去时,佩戴他们的‘集薪绳’。且任何时间都不得摘下,除非出馆。”
“集薪绳?什么东西?”闾严眉头微蹙。
“一种符器。戴到额头上之后,不仅可以临时提升你的记忆力,振奋你的精神,并且你看书之时的妙悟与思考,也都会产生一些玄异的力量,被其收集,进而供那位阁主参悟修行。”
“有副作用?”感觉好像有点意思了,闾严左眉犹蹙,右眉竟突然扬了起来。
“自然。常人如此观书,半日之后,便会头痛欲裂,需酣睡一日一夜才能恢复如初。精神与意志越是强大,便越是能够支撑。有些宗派势力遴选门人弟子时,还曾用过这种方法,去甄别他们的神魂强弱。”葵司释疑道。
“嗯……”闾严的眉头顿时舒展了开来,“那……工钱怎么算?”
“闾兄,你不会真要去吧?”奎驽插嘴问了一句。
“总不能一直孤陋寡闻下去吧?”闾严应声反问了一句,心里却另有一番心思。
他可不愿像宣余山上的那些人一般愚鲁,开口闭口就是他神魂未醒,凡人俗夫一个。既然第一次遇见的方脸男和劲装男子等人,都对他身无灵蕴却能控灵一事,见怪不怪,那就说明这种情况也并不是有什么问题,而只是问题出在了见识上。
能有机会稍稍解决一下这种问题,他当然是得尽力试试。虽说不大可能是普及性的常识,但只鳞片爪,总归是能见到一点的。
再说他现在,脑子里几乎是一团乱麻,总感觉有无穷无尽的谜题,化成雾状,缠绕起了自己。之前那种奇怪的恐惧感,甫一出现,便以泰山压顶之威,一个刹那,彻底碾碎了他的意志,让他沉沦于光怪陆离之中,至今都心有余悸,不敢回想。
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那种哭天喊地的哀怖、那种以卵击石的脆弱,明明不过一眨眼,却已是让他氐惆难去,再难心安。
他风里来雨里去恁多年,何曾有过如此失态的惶恐?
心神不受控制地战栗、潜意识里像膝跳反射一般的震骇,统统都是无比的奇怪。
吃饭之前,他便逛过了一回外面的院子。脚板才踏到大地上,不用挖,他便已然知晓,地底没了“梦”里的那些无色雾之川了。宣余山盆地之下的情形,他不可能实地去勘探。因为光是走上一遍,都需要一定的身份。而他决然不会拜这什么宣余山为徒,这自然也就断了路子了。
这里是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势力犬牙交错,他更不可能张着嘴巴去问。
于是唯一剩下的办法,便只能是靠文字一类的信息记载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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